沈清宵做了阿容十年的养父。
    尽管他没有亲口承认过养父的身份，但这十多年，阿容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也没有否认过。
    小时候原以为沈清宵是人贩子，可是他把她带到一座山头，很长时间里就没再见外人。
    那山叫青竹山，因为山上长满了青竹。
    山下人家很多，山上还有一间古寺。
    他们就在山中住下来。
    他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引气入体。
    他给她洗衣做饭，帮她梳头裁衣。
    真是比亲爹还亲，阿容想。
    阿容自然不认为他是人贩子了。
    也许他只是一个人活着孤单，想抓个小孩作伴。
    画本子里都这么写。
    那些武功高强的，或者修为深厚的大人物，年纪大且脾气古怪，活得越久越孤单，便会喜欢小孩子作伴。
    年纪越大越渴望儿孙满堂，这种想法很正常，阿容也表示理解。
    沈老狗脾气也有些古怪。
    安静，沉默，冷淡，严肃。
    一本正常，不苟言笑。
    这是正常人吗？这还不算古怪吗？
    不过沈老狗虽然脾气古怪，平日里像个冰山，但对阿容却是极有耐心的。
    甚至，他很温柔。
    阿容也无法理解为何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能如此和谐地融于一个人身上。
    可无论她如何在整个山头上窜下跳闯什么大祸，他都从不责骂，最多只是冷冰冰地让她抄十遍《齐物论》，却还要皱着眉头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而且他做饭很好吃。
    阿容觉得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不错。
    所以心情好的时候，阿容也乐意叫他声沈叔叔。
    没想到这沈叔叔一叫就叫了十年。
    可阿容，已经不想叫他叔叔了。
    今夜雷雨交加。
    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树木在狂风中剧烈摇曳，枝叶疯狂地舞动，发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
    沈清宵的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叔叔……”门外响起少女小心翼翼又略带些可怜的声音。
    沈清宵一开门，少女便扑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
    “阿容……”沈清宵声音略有些喑哑，“怎么了……”
    沈清宵顺手关上了门，将一山的风雨隔绝在外。
    他想推开她，才发现少女衣服都被雨水浇得湿透了，在他怀中颤抖着身子。
    她的上衣完全被雨水浸透，夏日里薄薄的布料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她的身形。每一寸衣物都吸饱了雨水，透出底下肌肤的颜色，显得若隐若现。
    她的发丝湿漉漉地垂落，发梢不断地滴着水珠，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混合着雨水一同滑落。
    “沈叔叔……我害怕……”少女楚楚可怜望着他，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底似有水光。
    那原本粉嫩的脸颊此刻苍白如纸，却更衬得那双眼睛如秋水般盈盈动人。她轻咬着下唇，透出一抹惹人怜爱的倔强。
    沈清宵连忙为她披上自己的衣服，“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没有伞不知道用法术吗？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他微微皱眉，看似责备，阿容却看到他眼中的心疼。
    也只有在这时候，这位冰美人的情绪才会被牵动。
    “叔叔……”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角，似乎快要委屈哭了。
    “抱歉，是我话说重了。”
    沈清宵的神色柔和了几分，他轻轻捧起阿容的脸，用衣袖擦拭着她脸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送你回房间先洗个热水澡。”他又找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不要……”阿容这次拉住了他的手。
    可惜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
    阿容又攥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叔叔，我害怕……今天的雷声好大，风也大……我害怕……我想和你一起睡……”
    此话一出，沈清宵身形一顿，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犹豫和尴尬。
    他看着阿容那满是祈求和恐惧的眼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疼惜。
    沉默片刻，他轻叹了口气，说道：“阿容，你已经长大了，这样于礼不合。”
    阿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其中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叔叔，我真的很害怕，就今晚，好不好？”
    少女半靠在他身上，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她的眼眸盈满了泪水，如同清晨荷叶上摇摇欲坠的露珠，那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无助和恐惧，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沈清宵皱了皱眉，神色复杂，却在那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软。
    沉默良久，他终是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仅此一次。”
    阿容破涕为笑，紧紧拉着他的衣袖，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沈清宵用法术帮她烘干身上的衣服，又为她在浴桶里放好了热水，用屏风隔断。
    阿容心想，他若是想看，区区一个屏风哪里挡得住。
    可惜那位不解风情得很。
    就算什么遮挡都没有，他也不愿多看一眼。
    浴桶里的阿容轻叹。
    道阻且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