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那么久的话,殿外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到了该用晚膳的点,但两人却恍若未觉。
姜翎月还是坐在他的腿上,消化着刚刚得知的消息。
落在祁君逸眼里,那真是乖巧的不得了。
比起最开始的冷淡防备,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在缩短。
民间那句箴言,‘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是有道理的。
至少,这姑娘现在已经不抵触他了。
前世的纠葛纷扰,他所有的隐瞒,已经悉数告知。
他们之间的那些错过、种种误会,也都毫无保留的坦露在彼此面前。
接下来,他该努力填补那些错过的遗憾,挽回她的心意。
她既然能动心一次,总能让她再次爱上他。
心上人就这么乖乖依偎在自己怀里,这让祁君逸颇有自信。
他抚摸她的长发,温柔的唤她名字。
姜翎月轻轻嗯了声。
静默良久,她忽然道:“前世,…你是怎么死的?”
肩头的手明显一顿。
姜翎月就势在他怀里抬眼,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仰着头看他。
入目就是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还有那微微凸起的喉结。
她有些意动,等了几息,见他不答话,置于他胸口的手悄无声息向上滑,一把摁在他的喉结上。
“告诉我啊,你不是说不会再会对我有所隐瞒吗,我现在就想知道这个。”
说话间,手指丝毫不知分寸的拨弄。
“别胡闹,”祁君逸喉结微咽,握住她作乱的手,哑声道:“……病逝。”
病、逝。
话落,原本还不依不饶想要继续逗弄的指尖微颤,姜翎月从他怀里坐直身体,正了神色,“怎么会这样?”
祁君逸笑了笑:“关心我?”
“别顾左右而言他!”姜翎月木着张脸,“到底怎么回事。”
他身强体健,怎么会英年病逝。
祁君逸收敛笑意,深深的看着她,缓声道:“勤于政务,掏空了身体。”
勤于政务……
他作息十分规律,又是太平盛世,朝政上早就自成一套体系,哪里就到了要帝王殚精竭虑,掏空身子操劳的地步。
怀里姑娘满脸不信,鼓着那双漂亮的杏眸瞪着他,祁君逸不由轻轻叹气,“月月,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为什么英年早逝,短折而死,她便是猜也该猜到了。
“……”姜翎月一默,面上挤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殉情?”
话落,殿内静了一瞬。
祁君逸还当真凝眸思忖了会儿,才道:“不算吧。”
如果是殉情,在她薨逝之日,他就该随之而去。
只是大瀚江山后继无人,他就算已然疯魔,也丢不下肩上的担子。
所以,他独活了十年。
祁君逸深吸口气,道:“最开始那会儿,我痛失所爱,哀毁过度伤了寿数,也确实觉得活着太痛苦,想随你而去,”
他扯了扯唇,挤出一个笑,“但我放不下大瀚江山。”
人活于世间,是有责任的,不是稚童,便不可以完全随心意而为。
“我得为大瀚培养出一位足够优秀的储君才能死,……那十年,我都在做这件事。”
一个储君的培养,十年其实是不够的。
但他等不了了。
在做完他所能做的一切,确定自己大概能重来一遭后,他半天都等不了了。
所以,他其实并非病逝。
准确来说,是自戕。
……他又欺骗她了。
肩上的手一紧,姜翎月再次倒进他的怀中。
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头顶响起他低沉略哑的声音,“月月,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姜翎月当即反驳,“我再不济,也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曾经,让她心动的是那位永远气定神闲,御下温润宽厚的君王。
若他真的不顾一切跟她去死,那姜翎月反倒会觉得齿冷。
这样不管不顾,连天下重任说舍就能舍的疯子,她又怎么敢放松的待在他身边?
“这就好,”祁君逸吻了吻她的鬓发,低声道:“那你能答应我,今生无论如何都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吗?”
前世,她故意打开宫门,请那些那些妃嫔入内,以至于让贤妃找到空子,被大皇子生生气死。
他屠尽所有人,尤不能解恨。
独活于世的那十年里,甚至恨上了她。
为什么!
他嘱咐她少同后宫妃嫔打交道,也已经在着手遣散那些女人。
她为什么要让她们进去!
她的身体分明在日渐好转,就在他日夜盘算他们的未来时,她却以一种堪称报复的方式,薨逝。
他猝不及防,痛不欲生。
思及那如行尸走肉般的十年,祁君逸眸底猩红一片。
姜翎月伏在他怀中,没有看见。
她听见他的问话,当即道:“当然,我从不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是吗,”祁君逸到底忍不住开口道,“那日元宵,你说身体不适不同我去太极殿,却大开宫门让那些妃嫔入长月殿。”
姜翎月:“……”
她沉默几息,忽然掰开箍在腰间的手,自他腿上离开。
祁君逸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站起身后,才去握她的手腕。
他肤色冷白,手掌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圈在她的腕骨上,仿若紧紧缠绕的藤蔓。
相生相伴,不能分离。
姜翎月垂眸望着两人相缠着的手,唇动了动,“因为,我想见姜翎馨。”
大概是这人今日确实给自己解了不少迷惑,堪称知无不言。
也或许是她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炙热情意,让她不再是感情里,卑微仰望的那个。
且,前世的事,几乎已经剖析了个遍。
总之,现下再次提及那些她曾以为难堪到永远封锁的记忆,姜翎月竟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更不觉得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