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这才抬眼打量周围,只见触目尽是简约厚重之摆设,较之李仁家的奢华富贵,这里更有一番朴素高华的骄傲,端的是气派非常。
众人走进,屋里正坐着一家三口,见周亚夫进门,齐齐起身,周亚夫微笑道:“坐,坐。”
胡嬷嬷在一旁介绍道:“三夫人,这是您的三叔,三婶,还有您的建德堂哥。”说罢,旁边的丫鬟婆子将蒲团放在地上,又奉上茶盏,因不是直系亲属,所以缇萦这次不用磕头,只需敬茶叫人便可。与周建德是同辈之间见礼,只需要作揖便可。
其实出嫁之前,淳于老太太就给缇萦大致普及过绛侯府,缇萦当时就在想,这周家的组成部分其实与淳于家大差不差。
上一辈和淳于家比,少了个大伯,就是周亚夫和周坚两兄弟。到了儿子这一辈,淳于家那可是人丁兴旺,除了淳于意,其他两家至少都是两个男孩,而周家周亚夫是三个媳妇生了三个儿子有三个媳妇,外加孙氏生的一个女儿。
周坚家只有一个儿子周建德。所以,也算好记,缇萦基本上都记住了。
认亲结束,三个男人吃茶叙话,缇萦便被周坚妻子郭氏拉到侧厅,窦氏紧随其后。
“二嫂,要我说,就你福气最大了,这三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出挑,瞧瞧老三媳妇,真跟天仙下凡似地,我瞧着就喜欢。”郭氏满脸堆笑,不住地打量缇萦,一身紫色暗纹锦缎褙子颇是华贵,“听说还是女大夫呢,这下府里都不需要府医了。”
窦氏含了一口茶,努力咽下后,笑骂道:“弟妹,你要夸天仙漂亮,我无二话,可不敢拿缇萦跟天仙比,怕是会把天仙惹怒了。”
郭氏大笑,缇萦微笑着低头,这窦氏——嘴真碎!
“嫂子,这别的且不说,光侄媳妇那医术,在长安城那是响当当的,你府上以后可就省不少事呢!”钱氏拉着缇萦的手,认真道。
窦氏看着郭氏,也是认真,“这老三媳妇是嫁到侯府享福的,怎可再叫她替人看病,抛头露面,叫我们侯府脸往哪放!”
缇萦缓缓抬头,她可从来没有说过婚后不工作,这窦氏怎可这般,正欲开口,忽然外头一阵高声争执传来,只听周坚怒气冲冲道:“好你个周正,你一个外室生的庶子,这般不给自家叔叔面子,又不是叫你去死,不过是让你引荐引荐,你看你这般模样,到底是外面养的,不知道一点敬重长辈!”
周正静静的坐着,不卑不亢:“当今皇上最厌恶结党营私,如今我刚回侯府,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我是不会去的。”
周坚气的喘着大气,拍着桌子大声道:“你……你也太抬举自己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皇上会盯着你?”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上前,似乎想打人的样子,一边的周亚夫大喝一声:“三弟!”周坚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儿子,不好随意打骂,便气呼呼的坐了下去。
“我是谁,不是三叔能够置喙的,我的身份是我自己博的,与旁人也没什么关系,三叔莫要口无遮拦,伤了叔侄和气。”周正冷冷的瞧着周坚,狠厉的目光稍纵即逝,周坚见他忽然满身杀气,面色阴沉,一时竟有几分胆战,哼了一声别过脸。
郭氏见状,很是不满,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喝斥道:“你不想帮你三叔引荐就算了,可你昨日,当着满院子的宾客,叫你母亲难堪,教旁人看我们家笑话,闹得整个长安城都要把我们家笑臭了,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缇萦暗叫不好,昨日的事加上今早的事,窦氏一定怀恨在心,找不到借口发作呢,郭氏微微一回头看向窦氏,缇萦也偷眼瞧着,只见窦氏一脸悲痛,哽咽道:“弟妹别说了,我到底没有养过老三,老三有自己的亲娘,犯不着朝我磕头的。”
郭氏两步走到窦氏身边,扶着窦氏的后背,安慰道:“嫂子是没养过,可说破天你也是嫡母,哪有妾室坐主位的,这不是打咱们周家人的脸么!我们妇道人家就不说了,外面可要说二哥后宅不宁了,纵得个小妾无法无天了!”一边说着,一边去瞧缇萦。
缇萦低着头,腹诽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刚才还热情似火,这眨眼得功夫,就把周正放在道德架上翻烤,这眼看挑拨窦氏不行,又将战火往周亚夫那里拉,试图挑拨父子关系,真真是不杀人光诛心啊!
也不知自己那个公爹,能不能听出其中蹊跷。可怜的相公啊!
周正看了一眼周亚夫,不再说话,只是深深的皱起眉头,浑身戾气隐隐勃发。郭氏却是当作看不见,继续说道:“旁人在背后议论你父亲,你脸上能有什么光,这一家人最怕生出两家心,你那般行事,你父亲定是难做,一边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妻,一边连个正经的妾室都算不上,唉,正儿啊,你如今也娶亲了,也算是大人了,怎么行事如此糊涂!快快与你父亲,母亲道个歉!”
周正捏紧拳头,面上渐渐凝重冷冽,静静的看着郭氏许久,郭氏一副看不上的样子也看着周正。过了一会,周正缓缓站起身,长身而立,面目平静,淡淡道:“家里的事自有父亲做主,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说完后,周正恭敬地一抱拳,拂袖而去,留下屋里地六人面面相觑。郭氏和周坚气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这周正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果然高明。
缇萦心中大声叫好,可是……
周正这样离去到底太直接了,导致留下来的缇萦就很尴尬。窦氏和郭氏纷纷拿不满的目光去看她,缇萦也想撤退,但她要是再生硬的离开,那周亚夫的面上岂不是更不光彩了!
她心中大骂周正不讲武德,只顾自己走的爽快,居然把她给忘了!
郭氏不去演画本子真是可惜了,在满屋寂静僵持中,她又朝着缇萦一笑:“侄媳妇,你瞧见了吗,你家三爷可是一点对感恩戴德的心都没有,小心当初他娶你时说的话变成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