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
缇慧穿着一身青色丝绵软袄,坐在临窗的炕上,一边做针线一边朝窗外看。没一会儿,一阵帘声响动,郑合抬步进屋,快步走到炕前,见妻子笑道:“怎么又在做?还不睡?”
“睡不着,你去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缇慧娇声道,随后放下针线篮笼,替丈夫松衣解带,将外衣递给巧燕,郑合换了衣服,才扶着缇慧又坐到了炕上。
郑合从炕几上端起一杯新茶,缓缓呷了一口。两人成婚快十年,郑合再也不是当初新婚时的白面郎君了,脸上多了些岁月痕迹,瞧着变成了一个稳重的中年人。
“缇萦没事吧?”
“缇萦没事。”
待巧燕出去后,夫妻俩竟同时开口。闷了一刻,郑合和缇慧互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笑了半响,缇萦故意轻叹着笑道:“都说夫妻两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跟一个人一样,我今日才知道这说的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郑合也笑道:“谁说不是!有个跟心意相通的媳妇,滋味着实不错!”
“谁跟你心意相通!我们俩是冤家!”缇慧两颊绯红,娇笑着去捶打丈夫,郑合笑嘻嘻的接过粉拳,夫妻俩笑闹了好一阵才正坐起来说话。
“今日实在凶险。”郑合搂着妻子轻声道。
缇慧想起前几日郑合闷闷不乐的回家,问什么也不说,问急了只是一阵唉声叹气,直到今日,才跟自己说,要配合皇上皇后,还有绛侯演一出父子相认的大戏,缇慧才明白了。
缇慧沉思片刻,道:“有祖母在,缇萦那里应是好说的。”
“当真?”郑合追问一句。
缇慧点点头,干脆道:“事已至此,这周正要是还不回去,皇上该不乐意了。”
郑合长长的嘘了口气,缇慧见状,神色一沉,“当日皇上宣你进宫,就是看中了你是缇萦的姐夫,用药什么的会有分寸,这事皇上既然插手了,那便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郑合搂过缇慧,忧心道:“如今朝上,绛侯一人独揽军权,怕是皇上会一石二鸟,一边满足了绛侯的要求,一边会把兵权收回自己手中啊!”
缇慧眼睛睁得大大得,很是吃惊,“那绛侯会交出来吗?”
郑合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绛侯得那两个儿子不成气候啊,只有周正颇有些绛侯年轻时得风采。听说绛侯为了让周正回府,三番两次找到周正家里了,可每次都被周正拒之门外,眼看自己认亲不成,绛侯才联合皇上想出了这种办法,这下好了,找回了儿子,失去了兵权。你说说,这周正为何不肯归家?”
缇慧把一双白嫩纤细得手摆在丈夫胸前,头靠在另一侧,低低道:“你不知道,当年周正小的时候是他母亲一人将他抚养长大,那个时候他母亲被骂娼妇,他被骂野种,在临淄简直就是臭名昭着,后来,周正从当了兵,立了战功,怕是才入了绛侯的眼。”
缇慧想起小时候周正去阳先生私塾时,十天里有八天都是鼻青脸肿,想来应是受了不少讥笑。
郑合握住缇慧的手,神情温和,“难怪周正不肯回周家。一个妇人独自一人将孩子拉扯大,还要受周围人的白眼,得有不同于常人得耐力,还有周正肯定受了不少欺侮,要放别人早就愤世嫉俗,丑恶世间了,而他凭着自己到了今日得位置,不容易啊!”
缇慧蹙眉,忧心道:“缇萦往后要是知道你也帮着皇上做了这场骗局,会不会恼恨我们?”
“估计不会。”郑合放开缇慧,端过茶碗再呷了口,眉头舒展,微笑着:“本来我也有些担忧,不过……呵呵,今日来看,此局亦真亦假。离开侯府的时候,我瞧着绛侯心情极好,一再嘱咐我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皇上知,只要我不说,他不说,任是谁也不可能去问皇上啊!”
缇慧微微点头:“倒也是。”
缇慧松开眉头,轻捶了丈夫一下,笑道:“看来你在皇上和绛侯那里立了好大一功呢!这次铤而走险也算值当了。”
郑合笑道:“但愿如娘子所言,日后平步青云,带着我家娘子和孩子飞黄腾达。”
缇慧也跟着笑了几声,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缇萦有没有醒来?周正答应回周府了吗?
事实证明,人“死过”一次之后,便会大彻大悟。
缇萦睁开眼睛时,周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样子像是失而复得地宝贝回来了,“缇萦,你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
“我没事……周正。”许是睡得太沉,缇萦的嗓子有些沙哑。
“我去给你倒水,再去把祖母请来,她很担心你……”周正转身一边倒水一边嘀咕。
“这是哪?”缇萦看着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许后怕。“这是……侯府。”周正扶起缇萦,小心的喂水。
缇萦一口气将一杯水喝完了,周正微微笑道:“是绛侯救了你,不,救了我们。”缇萦直直地看着不自在地周正,大约猜到了些事情,但这些猜想可能需要老太太来证实。
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缇萦莞尔一笑,“我们成婚吧!周正。”
周正倒水地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有些不确定,缓缓回过头,结巴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缇萦被周正傻傻的样子逗笑了,舒了口气,认真道:“周正,我——们——成——婚——吧!”
瞬间,周正似触电一般,左看看,右瞧瞧,手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一个人乱成一团,过了片刻,才镇静下来,走到炕边坐下,盯着缇萦地眼睛,直点头。
老太太站在门口,看见眼前这一幕,用帕子摁了摁眼角,一挥手朝着王嬷嬷道:“得,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了,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王嬷嬷笑着道:“经了此事,五姑娘才看清自己的内心,往后这两口气您就甭担心了!”
老太太笑呵呵的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