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经派人找了。”
桃枝起身轻跃到屋顶上,脚步轻盈,迅速跃至大堂正门口附近的树上,又趴下。
大堂内。
阮容坐在主位上,身穿墨绿色华服,脸上肥腴,妆容雍贵,冷睨着面前跪成一排的丫鬟小厮。
丫鬟小厮纷纷垂着头哆嗦着,大气都不敢出。
阮容早期陪宋连山白手起家,大字不识一个,就只会埋头苦干。
宋家产业逐渐壮大后,她便待在了这后宅之中,赏花喝茶与商贾夫人约会,以及整日盯着后宅里各妾侍和孩子们。
阮容的目光落向堂下的宋惊蛰身上。
那人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对如此压抑的气氛,面上寻不出半分慌乱之色,
就是这波澜不惊的表情让阮容心中很是膈应。
宋惊蛰各方面的条件完全碾压她儿子宋清阳,叫她如何不防?
再不防,她这个正妻之位都只怕不稳了。
倒是她的蠢儿子一点防备之心都没,人都快骑他脑袋上了。
“你今日为何没帮衬着点你兄长?”
宋惊蛰抬手拱礼:“母亲,不是惊蛰不帮,而是无能为力,那是朝廷重要官员侍郎大人,所办之事皆不容出错,事实就是茶叶全毁,容不得儿子再解释。”
阮容闻言心中一时气闷,还无能为力,分明是故意想看宋清阳出丑!
她眼神一冷:“我说的是,为何不将茶叶运回,再从其他茶庄购来,替上这批茶?!你有法子对不对?”
宋惊蛰抬眼恭敬道:“我到醉客楼时,李侍郎正在大发雷霆,耐心已是等到极限。”
阮容心中一惊,宋清阳干了什么事?惹得李侍郎发火?如果是茶叶没到不至于发大火。
她压下怒火,随意问道:“侍郎大人所为何事发火?”
宋惊蛰淡淡道:“我是匆匆赶来...只听见了鹿....” 似想起了那人可能会来,他又改口:“只听见了水路不好走。”
阮容眼神微闪,有几分担心自己用画贿赂官员之事被发现,但宋惊蛰什么都没听见就好说了。
不然让他抓到把柄,她不但不好罚他,还得看他脸色行事。
旋即她神情恢复淡定:“原来是这样啊,今日侍郎大人下令重罚宋家,勒令宋家所有茶庄关店重新整改,并以高出这批货十几倍的金额上缴朝廷,今日你和清阳都没办好此事,我只罚清阳会落得个有失偏颇的名头,那便罚你和清阳一并在柴房跪上一晚,去领罚吧。”
经过这一出,让阮容意识到,当初早日给宋惊蛰安排的娃娃亲简直是明智之举。
布庄老板江齐田的女儿江渺月,没有一点帮扶价值。
而且江齐田还是个赌鬼,少不了剐上宋惊蛰一层肉。
现在的宋惊蛰已经有冒头之势,若再不压一压,就真的要飞上枝头了。
她得早日将宋惊蛰的婚事给解决了,免得他考取功名后,翻身被皇亲贵族看上。
“娘,我回来了!”
大堂外一个人影摇摇晃晃走进来。
宋清阳一进来便看见母亲青着脸,丫鬟小厮跪一地。
旁边还杵着一棵笔直的树,哦,不,宋惊蛰。
他登时表情委屈,摇摇晃晃走到阮容面前,跪下,头埋在阮容膝头,眼泪鼻涕一顿蹭:
“呜呜呜,娘!宋惊蛰欺负孩儿!他故意拖很久时间不送货,害孩儿被骂,娘,你一定为孩儿做主啊。”
眼看众人看了一出笑话,阮容这口气险些没上得来,脸都气红了。
她平时真是太宠着宋清阳了。
宋惊蛰眸中带讽扫了一眼宋清阳。
下面的丫鬟小厮憋笑憋得有些痛苦,这大少爷都二十五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实在是新鲜。
阮容冷声道:“你喝酒去了?”
宋清阳睁着一双醉眼,迷迷瞪瞪道:“孩儿心里不痛快,喝酒解解愁。”
阮容面色铁青,一把将埋在她膝头的宋清阳掀翻在地。
“蠢货!我怎么惯出了你这么个废物?!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后还有脸去花天酒地?!你可知今日你害得我们宋家茶庄全部被关店了!”
宋清阳摔在一旁,撑着地,摇头涕泗横流:“都怪宋惊蛰!是他害的!不是我!”
阮容见宋清阳这么不争气顿时来了火,当下就想抽他,但有宋惊蛰在,也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只能先挥退旁人。
树上的桃枝虽然只能看得见宋清阳的背影,但也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张巨婴脸。
没想到宋惊蛰真的会被罚,那他还说没事。
现在她和宋惊蛰才见过一面,对他而言两人非常陌生。
距离将他拐出来的进度还有十万八千里。
首先得在他面前刷个脸熟。
然后时不时送送礼物,刷刷好感。
最后再提出让他入赘进来。
这不得个把月?
桃枝感到树生艰难。
就在桃枝唉声叹气之际,远处大堂一声怒吼。
阮容冷着脸对丫鬟小厮下达命令:“你们统统滚出去”
众人:“是。”,接着起身离开。
宋惊蛰也转身退出大堂。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以及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娘声。
宋惊蛰唇角微勾,路过池塘,余光瞥过远处树上一抹身影。
即使两人隔着些距离,桃枝却似有感应般立马缩起来,极力隐藏自己的小身板。
停了半天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桃枝暗骂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连漏雨的条件都没,直接兜头淋个痛快。
不出一瞬,她全身湿了遍。
宋惊蛰顿了一会,似身子虚弱,忍不住咳了几下,走着走着就晕了过去。
桃枝神色一惊,从树上跃下,朝宋惊蛰跑去。
她扶起宋惊蛰沉重的身子,动作间,那人的薄唇似不小心贴上了她的额头,桃枝猛然一僵。
那人又顺势滑落,垂首在她耳边,灼热轻缓的呼吸轻轻落在她肩窝,雨落了下来,也掩盖不了那久违的带着檀香清冽气息。
桃枝脸微微红了一下,心跳不止,她平复了下思绪,才挪动步伐扶着他到游廊下的凳子坐着。
宋惊蛰歪着头靠在柱上,雨水打湿几缕碎发贴在他额间,鸦黑的眼睫衬得玉面越发苍白。
显得格外温和无害,还有几分可怜意味。
宋惊蛰一个庶子没钱没权,周围都是狼豺虎豹,身子骨还不争气。
他不会活不过几年罢?
桃枝心中一阵心疼,好不容易找到的徒弟,还得娇养一阵子。
万一驾鹤西去,她还没到手的鸭子不就飞了?!
她看了眼周围,没有人,心中有几分着急。
宋惊蛰住哪屋?
这身湿衣服不换岂不是病得更重?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桃枝神色微变,翻过游廊栏杆,蹲在旁边的草丛里。
“哎哟,我的主子诶,你怎么在这,德福找你好半天。”
德福扶着昏迷过去的宋惊蛰一路走向游廊尽头,拐角消失。
桃枝一路跟着进了座偏僻的小院,看着很是萧瑟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