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貂蝉的调查速度很快,都没等到第二日就把两个孩子的基本事情调查清楚,结果都送到了曹穗家里。
剩下关于管理军中抚恤事宜官员的信息她还在连夜查。
曹穗在家里穿着中衣,和杨修随性地坐在榻上看查出来的资料。
“都是真的,比我想象得还要恶劣。”曹穗轻声说。
杨桃秀和杨松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可能有些地方感知到大人的恶意但无法表述出来。
杨桃秀父亲的抚恤全部被吞了,一层层下去,到手的已经很少,可在庄户人家眼里依旧体面,只剩下些孩子可不就随便拿捏。
大晚上将人丢到几十里外的地方,曹穗都“佩服”他们居然不是把人丢在后山里自生自灭。
曹穗这下彻底睡不着了,直接从榻上爬起来,“我整理整理明日如何告知阿父。”
她的脑子现在很乱,如果调整不好,怕是明日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
杨修跟着她起身,“我帮你一块写吧,不单单要给父亲看,还要给朝堂中的其他大人看,处理不可能只处理一些宗亲、小官小吏。”
一桩暴露出来,不可能就真只处理这一桩到眼前的事情。
尤其是曹家本就是以军队和百姓起家,此事若是不处理妥善,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也会让活着的士兵寒心。
曹穗拒绝了杨修要陪同她一块去的建议,承诺她一定心平气和地好好汇报此事。
她并不是糊弄杨修,此事曹操只会比她更加愤怒,这可是要动他的根基啊。
事实也如曹穗所料,曹操做好了曹穗有为难的事来找他的准备,毕竟她向来都是无事献殷勤,有事好开口。
但他万万没想到曹穗会给他说军中抚恤之事,曹操的脸已经黑得好似风雨欲来。
曹穗视而不见,“阿父,人我也带过来了,需要见一见吗?”
曹操缓缓闭上眼,可能是在调整,避免给两个孩子太多恐惧。
“带进来吧。”
杨桃秀和杨松亦步亦趋地走进来,两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哪怕被曹穗收拾一番,也只能说勉强干净了些,可几乎是两个架子站在那,手上、耳朵、脸侧的冻疮依旧可见,这还只是身上露出来的部分。
若不是来之前被处理过,那些冻疮发红发裂,严重的都已经皲裂流脓,看着确实恐怖。
但落在曹操眼里,却是他的脸被狠狠地抽了两巴掌。
此刻他的心情,比当初没有将孙策和刘备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操尽量和颜悦色询问两个孩子,他不是不相信曹穗,只是需要核实他们嘴里的话和调查的资料能否合得上。
面对曹操和面对曹穗是截然不同的压力,哪怕曹操已经尽量和气。
曹穗上前把手搭在两人身后,当着曹操的面也不委婉点,“别怕,这是我阿父,比我还厉害,就是长得很严肃,他对付那些欺负你们的人可厉害了。”
杨桃秀诧异又崇拜地看向曹操,居然是女公子的父亲,还比女公子厉害。
曹操再多的愤怒对上曹穗的炫耀和两个孩子的崇拜,都忍不住有瞬间的愣神。
曹操挥挥手让两个孩子下去,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他们听,他们也听不懂。
“你打算如何做?”曹操一张嘴就是扑面而来的杀气。
曹穗一反常态的心平气和,“此事只有阿父有权力处置,阿父如何做,女儿都不会置喙。”
曹操也很意外她居然如此平静,换做是过往,他两句话没表明态度,她定然就要吵吵嚷嚷。
曹穗看穿他眼睛里的情绪,笑道:“旁的事情我心中也明白阿父有您的难处,我闹不过是为了加大自己的筹码。但这件事,我什么都不需要多做,因为我相信阿父比我更加愤怒,更加会从严处置。”
或许,到时候可能还是她看不下去,过来劝阻曹操不要做得斩草除根。
曹操:“你倒是了解我。”
曹穗:“我可是当了阿父二十多年的女儿,这点信任没有,那多让人伤心啊。”
“阿父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曹穗突然询问到正事上。
曹操说话的语气平静,没有咬牙切齿,可透露出的寒意就如同冰天雪地刺骨的冷风,直直的钻入骨头缝隙里。
“现在。”
曹操言行一致,曹穗都没离开霸府,他的命令已经下下去。
他也不玩虚的,直接把负责抚恤的官员抓过来,一点客气都没有,从三品的大官说抓就抓,还是在官衙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让邺城上层炸开了锅。
往日有个危险的还能提前知道,此事却是毫无风声,一时之间各路人马纷纷打听消息,只知道是曹穗午时进了霸府,然后就传出来抓人的命令。
一群人面面相觑,曹穗打仗回来后相安无事,过年时更是和和气气,没想到她一冒头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只是他们猜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曹操居然直接听了她的话就抓人。
曹穗暂时背负着这顶黑锅,曹操这边雷厉风行,被抓的官员还想要否认,但曹操也不是那么有耐心和他拉扯的人,直接派人去搜家,又把副手抓了进来。
副手不够,那就抓副手的副手,层层叠叠下来,不过两个时辰,大大小小落网的官员已经十多个。
有能扛得住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扛得住,只要一个环节崩塌,拔出萝卜带出泥,所有人都逃不掉。
但外界却是炸开了锅,想要找人问都找不到。
但也有人敏锐的察觉到问题,毕竟抓的人太有一致性,有被牵扯其中的暗自惶恐,有恃无恐的高高挂起,也有许多人愤怒不已,尤其是军中。
但可笑的是,军中牵扯进来的人不在少数,曹穗只能庆幸没有太大官职的将领,不然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曹穗一直待在霸府跟着曹操处理事宜,曹操动手可比她偷偷摸摸地查要快得多,他不需要顾忌打草惊蛇。
这个时候只要牵扯其中,他就直接抓人。
监狱迎来了史上最忙碌的一天,都快塞不下去了。
曹操此次可谓是铁血手腕,参与了此事的人,查实了便处置,从流放到杀头,一个都不手软。
曹穗看着曹操一声声令下便是几十条人命,说心中没有半点动摇是不可能,但真让她求情那又是万万不能的。
他们死是应当的。
一个个连军中抚恤都要贪墨,从上到下居然都形成默契,经手的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参与其中,或轻或重的责罚落在身上,一个都没跑掉。
本就肃寒的邺城可谓是人人自危,一些侥幸心理的更是都被一个个抓起来,曹穗忙着把被贪墨的抚恤发放下去,根本闲不下来。
而邺城的刑场更是人满为患,被杀的人一批又一批。
有人指责曹操嗜杀,就有人对他们的死拍手称快,曹操完全不在意这些,以铁血手段处理这起军中贪墨。
杨桃秀和杨松被安排在曹穗和杨修家中,曹穗派人告诉他们俩对外发生的事情,连那些霸占他们家产的亲族也没放过。
两人很高兴,但也对未来充满迷茫。
在曹家这段日子是他们过得最好的时光,他们人小但心里明白,这里不是他们的归宿,甚至是他们一辈子都抵达不了的归途。
曹穗知道他们的惶恐,也明白两人是绝对不能再回去故地。
哪怕他们是势弱的受害者,可对于坐牢流放的叔父一家,大多数人都觉得“罪不至此”。他们若是回去,不单单要遭受周围人异样疏离的眼神,两个人还要艰难地长大。
只是她暂时抽不出时间来管他们,也指望不上杨修去照顾他们。
曹操此次处理力度可以说是空前的,曹穗记忆不太清楚,之前的衣带诏事件好似都没有这次死的人多。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刑场每日都有人死。
曹穗看着都觉得差不多了,涉事的人处理了,被贪墨的抚恤也重新发放下去,但老父亲周围的低气压依旧不变,她都感觉到窒息,更遑论各处官员。
曹穗瞧着他们脸上满满的担忧和视死如归,决定回到少府去干自己的事。
曹操没多言就把她放走,曹穗风风火火回到少府,立刻把曹姳和陈宜之都喊过来。
“通知下商家,能备货的备货,二月二开始我要开启一个大酬宾。”
曹姳:“?”
陈宜之:“?”
两人都是懵懵的,但等听完曹穗的话,都很想知道她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曹穗也没办法,邺城的阴霾和血腥总要用喜庆的氛围驱散驱散,不然整日活得战战兢兢,没做错的人做什么要如此小心翼翼。
两人除了一开始有些懵,但一出曹穗的门就风风火火地去忙活。
接到通知的商家听到曹穗所言的打折销售,强制性的规定必须要比平日售价低,他们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此时曹家人的面目在他们眼里都有曹操的威压加成,加上曹穗强制性规定的打折销售并不亏本,说抵触倒是也没有。
邺城的人拿到一月末的旬报,当看到上面加大加粗写着的二月二低价活动时,瞬间来了精神。
低价活动?
曹操也看到了,他的心情古怪又复杂。
他在全城杀人,所有人都是风声鹤唳,倒霉女儿却是准备喜气洋洋地准备过二月二龙抬头。
总之很违和。
曹操把曹操又喊过来,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