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顾怜有点犹豫。
那些师兄师姐们都还好说,修行不过百余年,对“诡仙”那一称号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不一定能够将刻不求给认出来,但是这些长老们可不一样。
他们心思都浅不到哪儿去,个个都是老狐狸。
难保他们不会在认出刻不求后将其视作祸害,然后给刻不求找麻烦——再然后被实在烦不过的刻不求给抬抬手指三两下杀了。
心中千思万绪,最后顾怜认命了。
她未必劝不住刻不求,而长老们也定然对刻不求构不成什么威胁。
于是想通之后顾怜挺直背脊,口吻半点也不犹豫地说:“那是曾经于璃女秘境中救我的前辈,如今是弟子的道侣,因方才情况危急便一同随弟子赶回了宗门。弟子擅自带外人回宗,望师叔想罪,触犯门规,弟子稍后便自会去执行阁领罚。”她说着,主动地行礼认错。
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也先认了错,让三长老半天也不知从何处开始接话。
最后还是四长老出声问:“那位道友何许人也?”
顾怜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一会儿让刻不求听见这个称呼就放小柴抓你去修诡道”,面上还是恭敬规矩:“他名刻不求,修道百年,来处忘尘。”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眼下被叛徒的事情占据思绪所以三长老他们也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后面长老们又同其他弟子谈了些什么,一时商讨戒备的分配任务与行事嘱,顾怜都—一记下。
临了商讨完,三长老思忖,番后道:“眼下并再无甚么要紧之事,乔儿你便同师兄他们回去吧。”
乔师姐行弟子礼应“是”,转身同师兄们一同出去了。
顾怜刚想走,又听见三长老叫住她:“怜儿,我们还有事要同你说。”
“嗯?”顾怜疑惑,“师叔您请讲。”
扶光派是名望门派,就连这议事殿也修建得金碧辉煌。四长老负手站着仰头去看雕花柱上的玉石精巧且又因龙之纹而显得磅礴大气,扶光派历代弟子中翘楚之材不胜少数,但今朝的谢霜同薜绝乃是得天独厚的天道苗子,他们原是最着重他们。
一时风头无两时,便难免就会瞧不见玉石之后的细珠,顾怜的成长在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若非是她天生剑骨那便没有机会得以进入到扶光派,她仿佛一块难以雕琢的玉,分明价值连城却又毫无价值,一直到后来的药阁盗取红莲一事就更加让他们认为是无药可救。
一个怀玉在身的废物。
这是他们所认为的顾怜。
除了掌门外,无人看重她。
但是直到翘青大会上的九台守擂大放异彩,以及方才一剑挑开长枪时的果敢决绝,剑法出其左右而无可比拟,他们才方明白过来那是被埋没的玉石。
顾怜的成长不靠他人,她除开仰仗掌门进入门派的恩情与谢霜他们扶助的恩情之外,她只靠她自己。
顾怜行事赤忱,未来大有所作为。
四长老叹了叹气:“宗门中有一处敛寒洞。”
顾怜听后点点头,这个她知道,那是宗门闭关的地方,那里的灵气因为有一眼寒泉而刺骨裹霜,寻常弟子不得随意进入,除长老与掌门之外,须得有长老的准令才能够进入。
不过四师叔跟她提这个做什么?
顾怜正心下纳闷着,甚至一度怀疑是因为掌门师父闭关太久让师叔们等不及了,想让她去把人给叫出来,思绪天马行空到处乱飞之时,四长老才解释自己为何要提起这个。
四长老肃正道:“我与三师兄,皆提议让你进入敛寒洞闭关。”
顾怜:“……?”
啊???
从议事殿出来,顾怜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直到一红袍人迎面走来,屈指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口吻掺着懒散笑意地道:“再不回神便撞上了。”
顾怜拍开刻不求的手:“你不过来挡我的路我就不会撞上。”
刻不求笑了几声,倒也没反驳。
伴在顾怜的身侧往前走,刻不求问:“他们同你说了什么?”
经过一场厮杀战,在山下时的夜幕已经退却,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顾怜抬头往前看,便在瞧见树叶时也一同瞧见晨曦,那抹光晕逐渐显现,是并不刺目的柔和。
“你少来,”顾怜说,“你肯定偷听了。”
她不信刻不求就在外边,以他的能耐会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闻言刻不求道:“我没有。”
顾怜抬头看他,明显不相信。
对上她的视线后刻不求就弯了下眸子:“既然你一早便知晓,那便算不得是偷听。”
顾怜:“…”
你还理直气壮?
顾怜收回目光,屈肘杵了一下刻不求的腰侧:“歪曲事实。”
刻不求抓住她的手往下落了几寸就将手指挤进她的指缝当中,与她十指相扣:“你若是想去,那便去,不必顾及我。”
掌心相贴着,刻不求总爱搞些小动作来靠近她。
顾怜说:“师叔给了我三日的时间去考虑,若是我当真有意想要去敛寒洞闭关,那一待便是一年的时间。”
刻不求神色未变:“嗯。”
听上去倒像是半点也不在意。
顾怜停了步:“刻不求。”
从她的口吻中就听出她有正经严肃的事要说,刻不求也跟着停下,侧头去看她,没等她问,就在那对视中品出了她想问什么:“正如同你所想的那般,上界所下的禁制的确仍旧影响着我。它正如不断运转的圆盘,吸收四方天地灵气借时季万物的变化来不断控制着我让我不得离开。只要我的本体仍在里边那它就不会察觉——”
“已经察觉了。”
顾怜微蹙起眉头:“你的分魂回来了,你也没变强了。你的气息比之前的更加明显,倘若你单有一魂便可任游人间界,但你现在的气息已经几欲能与本体相持平,那道禁制会发现你。”
刻不求低头跟她对视着没吭声。
眼看着顾怜的神色越来越不爽,刻不求才蓦地弯唇笑了。
“别生气,”刻不求温言哄她,“我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上界的禁制终究是比人间界的要精巧强盛上百倍有余,没有刻不求说解便能解开的那个理,他虽然使了点计谋让自己能够离开北境,但计谋到底只是投机取巧的暂缓之计,迟早有相无计可施的时候。
顾怜可不吃刻不求哄人的那一套,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就放了那么多年的血去画了那个大阵?”
刻不求没否认,毕竟这件事早在北境时顾怜就知道了:“嗯。”
顾怜想到那个阵还缺什么,刚要开口,就被掐了一下指节,力道不算重。
刻不求说:“我不需要。”
“……本来也是那会儿你自己吓唬我说要挖我剑骨的。”顾怜说完,又问,“对了,你之前说剑骨不是我的,那是谁的?”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刻不求摇了摇头,“我不知。”
顾怜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刻不求总不能看一眼就对任何事物的来处都一一知晓。
总之那剑骨绝对不会是刻不求的,但是会是谁的?
她在心中将未解开的疑虑一一列开,发现这日子还真是越过越身在一场迷局中,好多莫名其妙的问题都不得其解。
核心背景偏折——
那顾怜还是顾怜吗?
“那我的木偶呢?”顾怜忽然问,
刻不求难得沉默了良久,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提起:“我后来遇到了初莞。”
顾怜一愣:“初莞?”
“嗯。”刻不求说,“苍山山主将羲木给了他,他后来从我的手中取走了那对木偶。”
顾怜没再接话,只是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