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妃昙露被月蚀教掳走的期间,伊玛塔尔又遭遇再一次打击——虽然没有那么大张旗鼓,但这副情境,和那天自己被掳走的情形近乎一致。
也许是受打击过重,这回伊玛塔尔在自我封闭一段时间过后,竟置之死地而后生,脑袋清醒起来。
——这一回,【祂】又盯上了国妃那个孩子吗?
伊玛塔尔紧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渐渐明晰。
阿舍尔把她掳走,不完全是出于个人私欲,更有【祂】的指使。
伊玛塔尔被抓到月蚀教以后,就被带到一个诡谲的宫殿,一群月蚀教的信徒聚拢上来。
一名信徒跨步走来,在一个弥漫着血腥味,由骸骨构筑的王座前站定,坐了下去。
正当伊玛塔尔认为那就是月蚀教的头目,阿舍尔站到了他的面前,举起手枪。
“砰!”
阿舍尔毫不犹豫地向同伴开枪,一击毙命,额头出现一个血洞。
但他并未害怕,虽不瞑目,而是心怀神往地奔赴死亡。
尸体瘫倒下去,靠在王座之上。
阿舍尔领着其他信徒后退,跪下,他们的声音汇为惊人的声浪,那隐藏着的狂热和虔诚让伊玛塔尔不寒而栗。
“赞礼吾主,以同胞的血与肉为贡品,迎接您的到来。”
下一刻,那个本该死去的信徒,居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无神的双眼竟然亮了起来!
“这次的祭品是他吗?”
伊玛塔尔听到从活过来的尸体喉管中发出声音。
不是声音,而是他说话的【腔调】也特别,听着优雅舒缓,与血腥的场景形成极其强烈的心理冲击。
这种违和感,让伊玛塔尔想到了被魇魔占据身体的人们。
这副尸体,被什么东西占据了。
是魇魔?
可是,魇魔会有这种和清晰的思维和口语表达吗?
“哦?你把通过试炼的月巫带来了吗?正好,我来看看你的资质。”
【祂】顶着刚死去之人的皮囊,与伊玛塔尔对上视线。
伊玛塔尔打了个寒战,汗毛耸立。
模糊一片的邪异混沌。
它驱使着按理来说无法行动的死去肉块,如同牵动傀儡丝,牵动着它的神经与肌肉,践踏生命的价值,化为手中的工具。
——那是不可对视的,不可接触的的邪物。
他伸出手到伊玛塔尔的额头。
阿舍尔显然不忍,想要阻止,还是收回了手。
“啊啊啊啊啊啊!”
钻心刻苦的疼痛从伊玛塔尔大脑,不,灵魂本身传来。
“伊塔!”
“没事的。我没对她做什么,只是看看这孩子的灵魂而已。”
【祂】的手终于放开,伊玛塔尔也因剧痛而倒下。
摇晃而扭曲的视野中,【祂】悠悠发出痛心的哀叹:
“不行啊。她没有那个资格。一定要是国妃才行吗?赝品不行吗?”
“唉……真是可惜。还以为月狼的女儿能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啊。”
【祂】对伊玛塔尔失去了兴趣,转身挥了挥手,倒是冲阿舍尔展颜慈笑:“不过太好了,那孩子对我没什么用,不是吗?她就交给你了。”
——“真是奇妙啊。月狼居然向我低下头。”
伊玛塔尔最后的记忆,是阿舍尔抱起自己,【祂】的一声喟叹。
那声叹息带着深沉的厚度,又比风儿还要轻盈。
“就当是你选择和你的母辈一样,向我献上所有的一点点小馈赠吧。”
伊玛塔尔被阿舍尔带回了自己的住所,成为了阿舍尔的伴侣与禁脔。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怀上了哈提斯。
伊玛塔尔得知自己身处的险境,力量也被封印,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阿舍尔也知道伊玛塔尔的实力,在周围布下天罗地网,
伊玛塔尔没有打算硬碰硬,阿舍尔的庇护也能让她有所喘息,伺机寻找机会。
月蚀教的底牌她也见到了,她要找机会回甘渊,把这个情报告知月神殿和皇室。
可是她低估了生育带给她的苦痛。
更残酷的是,伊玛塔尔产下的孩子是未来国妃的神官。
在婴孩的哭声中,伊玛塔尔也听见了命运的狞笑在回响。
不管是作为生母还是月巫,她都不能把哈提斯留给月蚀教。
好在当时与月蚀教合作的恐怖组织因为瓜分利益不均,爆发了内乱,伊玛塔尔伪装温顺,刺伤了阿舍尔。
她浑身染血,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抱着哈提斯,跑上了一艘飞船,并冲入了甘渊的巡逻路径,这才成功从噩梦逃离。
而因为长久担惊受怕和生育带给她的负累,伊玛塔尔昏迷了一段时间。
醒来的她就发现,哈提斯被家族带走了。
而伊玛塔尔在回家以后,对着那个虚与委蛇的产物,所谓的孩子哈提斯,心中不受控地升起不可控的,强烈的厌恶。
——这不是她的孩子!只是一个耻辱的证据!
在那时开始,自己的思绪就变得混乱。
她封闭了自己,把哈提斯交给作为家主的妹妹,随她把孩子丢到哪里,就卸任月巫,去往庄园,以此了却残生。
可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从回忆中抽离的伊玛塔尔反而陷入了更加深重的精神压力中。
——现在局面的糟糕,是否也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作为月巫,她应该做到的是为了国妃冕下的驾临,把一切处理好,好让冕下拥有一个纯净的“我真是在做什么……母亲还是月巫都一败涂地……”
伊玛塔尔失落地把手拢进头发。
“请……请不要这么说。”
一个胆怯的年轻声音响起。
伊玛塔尔抬头,是一名年轻雌性医师,她端着药,似乎是来提醒伊玛塔尔要吃药的。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是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才和伊玛塔尔搭话的。
“你是……我记得是……”
“我是莉莉,莉莉·科瑞兹,是阿斯克勒医疗的医师,打扰到您的话我很抱歉……”
“莉莉……”伊玛塔尔努力回想,露出一个笑容:“受到你很多照顾,多谢。”
莉莉拘谨地捏捏衣角:“其实,我是您的偶像……啊啊啊不是!”
她差点要咬断自己的舌头:“您是我的偶像!我是为了您才学医的!我曾经见过您的剑舞非常仰慕神往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是非常了不起的……呜!”
很好,这回是真的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你没事吧?”
“梅斯玫斯(没事没事)……”
缓了一会后,莉莉依旧不忘初心:“请您不要说自己一败涂地这种话!您是很了不起的!我相信您一定能再度恢复以往的强大的!就算是怕血的我,也因为想要帮助您,而努力克服了,您看,我也成为了一名医师!”
“那你很了不起呀。不过,我现在也不是月巫了,对不起呀。”
伊玛塔尔眼中是落寞。
“那也没关系的!是伊玛塔尔大人担任月巫时很闪耀,但不是谁担任月巫都行的!所以,伊玛塔尔大人,请您振作起来!我相信您的!”
莉莉的笑颜与伊玛塔尔记忆中某个憧憬的眼神对上,重叠。
伊玛塔尔忽而感到眼神湿润,低下了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神。
莉莉还以为自己又搞砸了,正忐忑不安,却见伊玛塔尔笑得如释重负:“真的是……我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
“谢谢你,莉莉,但药就算了。那东西会让我脑子转不起来。我要先出门见一位尊贵的阁下,可不能这么怠惰。”
伊玛塔尔朝有光的地方行走,翠绿色的眼眸也变得耀眼:
“我已经怠惰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