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见苏小满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瞎想什么？”软下了语气。
    接着，她重重叹了口气，“别猜了。都过去了。”
    “阿婆，是不是苏家的人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苏小满问得委婉。
    “呵，不好的事？”陈婆子情绪倏然激动，“你们苏家欠我一条命！”
    啊？
    苏小满惊得睁大了双眼，嘴巴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听陈婆子接着说，“四年前，你大哥和我闺女香兰定了亲，两家也商量好一年后成亲。没多久你爹死了，你大哥要守孝三年，不能成亲。”
    “香兰那时已过了十五，再等三年就十八了。守着婚约对香兰来说风险挺大的。可香兰说她信苏芒不是那种背信之人，等了三年。”
    “结果……”陈婆子掩面而泣。
    苏小满不知道还有这事儿，原身也不知道。
    “结果，他苏芒果真是个背信弃义的。孝期刚过就上门提了退婚，问也不说原因，只一门心思的退婚。接着就娶了你现在的大嫂。”
    “我那可怜的闺女生生被你家拖成了老姑娘，还被退了亲，毁了名声。一时想不开，跳进池塘，溺死了。”
    “你说，你们苏家是不是欠我老婆子一条命？！”
    陈婆子说到这儿，已是老泪纵横，呜咽着让人心酸。
    苏小满低下头，“是。”声音很轻。
    她替陈婆子的闺女感到不值，也对苏芒的行为感到不齿。
    名声对女子多重要。
    若觉得不合适就别耽误人家姑娘的年华，要退婚也该妥当处理好，别连累了女子的名声。
    可苏芒一个男子大汉，竟是一样没做好。
    还有，婚事定下那么久，他早干嘛不退婚？
    “阿婆，我们已经分家了。”
    苏小满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
    可能是不想让陈婆子迁怒自己和弟弟吧，毕竟苏蛰还躺在屋里。
    “嗯？”陈婆子擦了把鼻涕，“你说啥？”
    “我说，我和苏芒分家了。我和弟弟一起过。我娘和大哥他们过。”
    “谁提的？是不是你那个混账大哥提的？我找他去。”
    陈婆子作势要走。
    边走边骂，“这脏心烂肺的玩意儿，竟连自己弟弟妹妹的死活都不管。”
    “阿婆阿婆。别去。”
    苏小满见她误会了，急忙将人拉了回来。
    “分家是我提的。是我提的。”赶紧掏出放在衣襟里的分家文书给陈婆子看，“您看。”
    “真是你提的？”
    苏小满点头。
    “为啥？”陈婆子看向苏小满的眼神带上了同情，“是活不下去了吗？”
    乔氏的为人她在村子里略有耳闻，看苏小满身上的衣服，大致能猜得出，过得不太好。
    “嗯，算是吧。”苏小满声音闷闷的，莫名被陈婆子最后那句感动到了。
    “他们要把我嫁给另外一个村里的鳏夫。那个男的打死了三个媳妇，有三个闺女。我不想嫁。可是，我一个女子，婚事没法自己做主。这次反抗得了，下次呢，以后呢？”
    “想来想去，我觉得只有分家才可能彻底脱离他们的掌控。所以阿婆，分家真是我提的。”
    “孩子，你做得对。做得对。”陈婆子直接肯定了苏小满。
    “我老婆子瞎了眼，没早看出来苏芒是这么个混账东西。亲妹妹都能祸害，真是畜生不如。”
    苏小满张了张嘴，果断放弃替苏芒解释的念头。
    她那个大哥也确实该骂。
    陈婆子心疼地捏捏苏小满的手。
    “孩子，你做得对。我那闺女，当年若也有你这份果敢，也不至于想不开走上绝路。这家分得好哇，分得好。”
    陈婆子自从闺女跳进池塘溺死之后，这事儿就成了她的心魔。
    自责，内疚，怨恨，仇视。
    她一遍一遍地用棍子练习救人打捞动作，虽然知道救不回闺女，却坚持练习。
    没想到今日真的用到了。
    救上来苏蛰时，她有种救了自己闺女的错觉。
    又得知苏小满为了摆脱不好的“命运”，竟敢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弟弟分家出来单过。
    而她的闺女当年却没有苏小满这般的魄力。
    闺女的死，确实要怪自己识人不清，也怨苏芒他不是东西。
    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闺女太软弱，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
    “孩子，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如果能帮得上忙的，她定伸手驰援，就当是为了这天下无数的女子。
    “阿婆，分家我没要房子，不想和他们住一起。现在我和弟弟需要尽早租个房子住。”
    “租什么？”
    陈婆子拉着苏小满到院子中，指着自己的那几间房说，“我这几间房子你随便住，不要钱。”
    苏小满因租房子的事有了着落，心下一喜。
    可听陈婆子说不收钱，又赶忙拒绝，“不成不成。您不收钱，我可不敢住。”
    陈婆子跟苏小满两人就这个问题来回拉扯几个回合后，终是败下阵来。
    妥协道，“那就收你们一年一壶酒钱吧。”
    十文？
    这也太便宜了吧。
    苏小满还觉不妥，想让陈婆子多加点钱，她能赚钱。
    可陈婆子一板脸，“怎么？你钱多，看不起我老太婆？”
    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谢阿婆。以后您的饭菜，我包了。您不知道，我做饭可好吃了。”
    “那行吧。食材都在那边，”陈婆子抬手一指，“那你就做一顿，让我老婆子尝尝。”
    说完，就往外走，“我去屋里看看孩子，你别给我这厨房点着了。”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这老太太，嘴真不饶人。
    苏小满这边找好了住处，那边苏芒也到了办理户籍分户的地方。
    拿着分家文书，给当差的小吏塞了二十个铜钱之后，分户手续直接办好了。
    而等在家里的乔氏正在东屋里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的来回走，面色焦急，忐忑。
    口中碎碎念着，“到底能不能行啊？万一不行，阿芒哥就得去服徭役了呀。怎么办，怎么办？”
    周氏面上却不见多少忧色，准确来说，是没什么生气。
    在苏小满给她看过那张分家文书之后，她就觉得没什么盼头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分了家，她哪还有脸见人，死了都没脸见孩子他爹和苏家的列祖列宗。
    好好一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
    周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都怪小满那个丫头。
    芒儿给她找好的婆家，不就是死了几个媳妇，年纪大了一些嘛，至于闹着要分家吗？
    女孩子迟早都要嫁人，都是父母作主，盲婚哑嫁，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没什么不好的，照样儿女双全。
    跟谁过不是过呢，一辈子眼一闭一睁不就过去了嘛，非要闹什么分家。
    把蛰儿带走，搞得兄弟俩不睦，简直胡闹。
    村长也是。
    分家这种大事都知道来问问自己这个当娘的吗？
    小孩子们的话也能当真，还亲自给写什么分家文书。
    净会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