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水流沿着蜿蜒大道,连转数弯。
走过一小片柳树成片的草滩后。
最后一转弯。
眼前越发空旷,大道尽头,一雄伟庄严的府门前,密密麻麻的聚集来少说百来个手持器械的黑衣府兵。
莫水流知道,他的脚步很快要止住。
终点已经入眼。
他坚定向前走,却不知其身后成片的柳树之下。
一眉心至脸颊有着条洁白弧线的白裳女子缓步香茵的现身而出。
望着莫水流行去背影。
“妹妹,马上就到后庭了,还不肯让姐姐出手么?”
一蓝裳女子紧随而出。
“不是,姐姐……他是怎么敢的?他不怕吗?”
白裳女子头也不回的疑惑询问。
“哼,一个少年莽夫罢了,独闯李府,损我师尊,给他百条命都不够偿的,不是你拦着,我早把他擒下。”
“可……姐姐,他怎么敢的?按他们人族的说法,他最多也就是半步通灵界的实力,闯过中庭已经实属侥幸,怎么步伐还那么坚定?他当真不怕吗?”
“瞧他这口气,应该不是宁国人,不过人族就是这般无知,瞧着无畏,也不知自己马上就要死到临头了,可笑。”
“我倒想看看他跪地求饶的模样……”
蓝裳女子说着,身子正欲前行。
白裳女子却反手扶住蓝裳女子手臂,“姐姐别着急,我们再多看场好戏……”
“李府已经死伤惨重,如若让师尊知道我等懈怠,定会遭受责罚,别让事情继续恶化,妹妹莫再拦我。”蓝裳女子表情凝重。
“姐姐莫担心,李府虽瞧着伤亡惨重,但也尽是损些皮毛,筋骨完好得很,再让他们多吃些苦头,这样他们就知道……”
“究竟是谁在护佑着他们李府,说不准,姐姐与我的神像,也能立在师尊左右,受世人香火,岂不美哉。”
蓝裳女子有些动心,揽下妹妹手腕,“此话怎说?”
“这双鲤镇啊,太平久了,雨水才断三个月,师尊的香火就日夜不断……所以啊,安逸惯了,就得让他们吃点苦头,等我们出手救他们于水火之时,他们才会感恩戴德。”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这么人祸,不让他闹大点,岂不是亏了我们这气运么。”
“可师尊……”蓝裳女子听完,有些犹豫。
“放心好了,姐姐,师尊参悟天机大道,又怎会有兴致搭理这般小事。”
“但愿如此。”蓝裳女子语气听起来算是同意了。
“走,姐姐,快瞧好戏去,不然怕来不及了,我倒对他有兴趣得很呢。”
白裳女子说完身形一晃,身影就已完全消失。
蓝裳女子轻叹一气,也消散而去。
…………………………
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横跨比双鲤镇广场还要平坦宽广的草坪,草坪两侧湖光粼粼。
莫水流仍沿着此大道前行。
前方百来步距离的府门前,人群感受到威压,开始出现不小骚乱,都往府门左右挤退而去。
胆大的,仍在探首打量着这怀抱一人,独步行来的少年郎。
好奇的,窃窃私语,相互询问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能独自一人杀到后庭。
见过的,都屈身与后,使自己处在可进可退的地境。
身后就是他们身为府兵真正要守护的李府宅院。
鹤城城主之母,城主三夫人,四夫人都再次居住,闲暇时刻,城主也会回此陪着老夫人短居十来日。
众人没得命,不能擅入李府府邸。
但前面行来年轻人,又让他们不敢趋前。
正前后为难之时。
府内传来密集脚步之声。
却是府兵总管带着剩余数位小队长疾步行来,是以知来袭之人临近府门。
而总管身后,粉绿裙摆的三夫人仍是闲庭信步般带着数名丫鬟款款步来。
府门外的众人瞧见主管前来,气势备受鼓舞,原本被恐慌围绕的气息横扫而空。
再瞧见三夫人也正随之而来,更是雀跃。
因为他们知道双鲤镇的李府大权虽在老太君手里,但老太君吃斋把素,真正的管事的就是三夫人。
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出现在这里,那自然就预示着三夫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三夫人没有危险,那么在旁的府兵,自然也一样没有危险。
虽然天真,但也是有迹可循。
可他们并不知道。
三夫人也仅是好奇,她不相信在医馆所见的那少年有这般实力。
能单枪匹马破了李府前,中庭。
传得越是邪乎,她越是不信。
不顾劝解,硬是要亲自瞧上一眼。
直至此刻。
她站在府门台阶之上,在前方府兵自觉让开的空裆中,了望远处正步步行近而来的莫水流。
远处渺小的人影,正在逐渐清晰。
再望到其怀中的那小丫头。
她神色变得疑惑沉凝,以十分费解语气向旁边的府兵总管问道,“却是医馆那少年?”
“确实。”
边说着,府兵总管也收回远眺目光。
“在医馆看到的时候,他……真想不到这野丫头天天在府中,不知去那认识这等人物……”三夫人语气一顿,余光打量四周。
附耳低言:“若李府许他高官厚禄,可还有缓和余地?”
府兵总管摇头,“晚了,夫人,他在前庭杀了那么多人,与李府之间早已没有回旋余地。”
说完,见三夫人仍欲开口,府兵总管只得继续道:“就算是城主知此事,也断然不会放过他。”
三夫人已知事态无法善处,缄口不语。
“此处风险未定,还请夫人速回府里,带着老太君与小呼呼她们从湖岸处乘舟先行离去……”
不待三夫人回话,府兵总管又继续对着身旁数个小队长小声嘱咐:“你们立即护着李府上下速度从水路撤回鹤城,不得有误!”
语气坚毅且毋庸置疑。
府兵总管说完,就欲转身向前。
三夫人却一把扯住其的手臂,语气严肃道:
“我不走,我命令你,定要把那小子斩杀与府门之前!我就在这看着!”
府兵总管默然,对视一眼后,回望府里。
三夫人知晓其意:“呼呼正在后院陪着老太君,不必为其担忧。”
府兵总管点点头,示意其放开手臂。
“呼呼还等着你回来教她枪法,你不会让她失望的,对吧?”
三夫人眼显柔光。
“自然。”
“你从来不会让我和呼呼失望……”三夫人说着,紧拽的掌心最终还是徐徐放开。
“嗯。”
脱离束缚,总管转身向前小声答复着。
大步跨前两步,雄壮的声响骤然:
“李府的好儿郎们!!!”
“都在这好好瞧着!!”
“我教你们的枪法!它不仅能冲锋陷阵,上阵杀敌!”
“它亦能斩杀妖邪鬼怪!!!”
引来周边府兵欢呼喝彩之声后。
府兵总管从旁人手中拿过一把长枪。
掂了掂后。
“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再向前半步!”
语罢,就负手持枪。
向着远处迎面而来的莫水流大步行去。
望着其远去背影。
三夫人手捂胸口,不知怎的心跳莫名加快。
…………………………
府兵总管,赵勉之。
原本是鹞国将领。
八年前,宁国发起的战争中,鹞城当时还是属于一独立小国。
两军交战。
他的双枪不知道杀了宁国多少兵士。
只知道枪头上的白缨先是鲜红,再到紫红,最后变成黑褐色。
每挥舞一下,就有新鲜血迹漫流而下。
从白日战至天黑。
再从天黑战至天明。
最终力竭被擒。
被关在地穴黑牢里。
每天清晨,鹤城城主总会无端由的来瞧上他一眼。
却不言不语,停留片刻便转身行去。
如此反复,连续四天。
第五天。
自知时日无多的他,不想带着这困惑离世。
在鹤城城主再次转身离去之时。
他踹翻了端来的饭菜,喝住了他。
“要杀就杀,故弄玄虚做甚?”
他没想到鹤城城主,微微犹豫,便径直入了牢来。
似好友般躺坐在他身旁。
用悯怜自责的语气告诉他。
“我并未故弄玄虚,只是将军失守的当晚,鹞城就传来了将军家眷全被鹞城君主问罪责杀,这几日见将军而不言,实在是内心有愧,不知从何开口。”
他自是不相信这一面之词。
不想鹤城城主离去不久,便端来了新鲜酒菜,还有自己那两把被擦拭干净的双枪。
放好酒饭。
鹤城城主先饮了一杯,再递上双枪。
“你这把双枪,杀了我宁国总共二百六十三名好儿郎,但也使得将军全家家眷尽受牵连,我鹤城吃点亏,这事就算扯平了……”
“鹞城已被围三日,破城就在明日。”
“已无回天之像。”
“吃完这顿,将军带上你的双枪,回到鹞城看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不想受将军狐疑猜测。”
“了解真相后,将军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说罢,敞开牢门,带走左右。
他吃饱喝足。
带着双枪旁若无人的行出。
一路掩人耳目。
回到了鹞城。
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才短短数日,早已面目全非。
又偷偷去昔日好友家中询问。
连问数人。
所言都是。
“传将军临阵倒戈,降了宁国,城主暴怒,处死将军一干家眷。”
鹤城城主所言未假。
他也相信鹞城城主如知其反叛,确能做出此等事来。
待他潜入城主府。
才发觉鹞城城主,已然自缢。
鹞国灭了。
鹞城仍在。
鹤城城主,多次找到他。
他已无心披挂上阵。
也心存芥蒂。
鹤城城主却许他无需冲锋陷阵,只守护镇中李府,把一家老小的安危都交与他。
他感动之余,仍旧婉拒。
直至某日。
鹤城城主带着三夫人前来。
三夫人……太像他的亡妻。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都太像了。
自己只不过多瞧了几眼。
鹤城城主一纸休书。
被他当场撕毁!
“去吧,她在后庭府中忙里忙外,你既厌倦沙场,可否保我后庭无忧?”
他被说动了。
他也心动了。
他去了双鲤镇。
他入了李府。
去的第一年。
三夫人就诞下了李呼呼。
他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照看。
他也开始从心如死灰的心境中走了出来。
他发觉阳光恢复了明媚。
他知道婴儿的小脚丫这般粉嫩。
他知道逗乐小孩子是这般有趣。
他知道树上的知了唱得什么歌。
他知道湖中的小鱼会说悄悄话。
他也知道。
今日,有强敌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