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桂平顶着两只熊猫眼摇摇晃晃上班去了,富海草草收拾了一下,难得穿戴齐整,提着付宁给他带回来的两瓶葡萄酒出门了。
付宁帮着舅妈把脏水倒了、院子扫了,悄悄跟她说了二丫的事儿,舒舒觉罗氏叹了口气,“我知道,上个月我就知道了,一直没敢告诉他,还是让他碰上了,命啊,都是命!”
但是这么一来,最近相看人家就不合适了,桂平心里有了这个事儿,他肯定看谁都不顺眼,要是楞给人家凑一对儿,又怕将来落埋怨。
付宁不住的给舅妈宽心,“好饭不怕晚,兴是桂平命里就是晚婚呢,现在多经历些,以后就平顺了。”
舒舒觉罗氏还能怎么办,她也只能这么宽自己的心。
安抚完了舅妈,付宁又去了洋行,今天是约好来订货的日子,他早早到了洋行,跟查理闲聊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李飞仙提着个箱子就来了,说安晨冬被老夫人把行程都排满了,这几天都拉着他东奔西走,今天就不过来了。
他们两个仔细算过,还是买手枪最合适,不仅好运输,还隐蔽,能够悄悄的转移传递,也有一定的战斗力。
查理在一旁喝着咖啡,看着报纸,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可一说到价钱,他那耳朵马上又灵了。
别看李飞仙是个留洋学生出身,杀起价来堪比早市上的老太太,毛瑟手枪本来要价是一百大洋一把,愣是让他砍成了八十五块钱。
在中间跟着溜缝儿的付宁对着他一挑大拇指,厉害!
加上一批配套的子弹,查理完成了一笔四千大洋的单子,兴奋的站起来拥抱了他们每一个人。
买卖双方约定好了,今天先付一半定金是两千大洋,剩下的等货到之后存在天津的洋行里,等交货的时候再付另一半的钱,买方可以分几次慢慢运走。
李大夫等他们庆祝完了,又掏出了一张清单,请查理洋行再帮忙购买一批医疗器械和药品,货到付款。
“这可是正经买卖,您就少挣点儿吧!”
查理把清单收起来,非常正经的说:“我们的生意都正经!”
三个人笑了一阵儿,李飞仙就起身告辞了,他今天得回宣化了。
看着他坐着洋车“叮当叮当”的离开了自己视线,付宁微笑着拍了查理一把,“亲爱的查理,这一趟你能给我多少佣金啊?”
“亲爱的付,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星,我们的交情可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别想赖账!你们洋行被盯得死死的,早就有人惦记我这笔没拿到手的钱了,所以你必须得给!”
“shit!”查理当然知道付宁的意思,他刚才也只是开了个玩笑,这种生意大都是细水长流的,佣金是肯定要给的。
按照惯例,付宁拿到了百分之一的佣金,四十块钱对他来说可是笔巨款啊!
一点儿不敢耽搁,他一路小跑着就奔了连安家了。
然后把沉甸甸的钱袋往连安怀里一丢,“怎么样?兄弟今天可是发财了!”
连安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可以啊,劫道去了?”
付宁抢了他一杯茶喝,凑在耳朵边上把李飞仙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连大爷听着听着眉毛就皱起来了,“你们也是够悬的,让关老六给盯上了,以后得更小心了。”
“往后的事儿我也掺和不了多少,你说我给关老六分多少钱合适?”
四十块钱呢,不能都给他啊!
再说了,这能倒推他们的交易金额,万一李大夫来提货的时候又被查了,钱货对不上,更容易暴露那私下的买卖。
连安算了算,李飞仙这次定的东西不多,可以对外说是一千大洋的单子,付宁能落下十块左右都正常,至少得给关老六八块钱。
“二八分账?!他也太黑了吧!”
“是黑,可人家靠山硬啊!这京城里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有的是,不也照样得给他送钱吗?要不他给你扣个革命党的帽子,轻轻松松脱你一层皮!”
付宁嘬着牙花子一点头,又问连安知不知道一个叫吴飞云的人。
连大爷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印象。
“那您帮着查查吧,他现在警察局管着桂平呢,好像跟桂康有过节,天天给咱们兄弟穿小鞋!”
连安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站在门口招呼着,“会叔,来一下!”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闻声就跑过来了,“爷,您吩咐。”
“会叔,找找咱们的关系,看看警察局管户籍的吴飞云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跟萨克达家的孩子过不去?”
那人一点头,应下来转身就走了。
付宁多看了几眼,问连安:“你们家换管家了?昌爷呢?”
“他有别的事儿,脱不开身,这是他儿子。”
等两个人进了屋,连安又问他,“中午吃饭不?打卤面!”
“大哥,你面条脑袋啊!怎么回回吃面条啊,有点儿新鲜的不?”
“面条都嫌弃,你小心约福!”
付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连安,自己就最亲近他,说话最随便,两个人还最默契,在他家里也是最放松的,这一点小吴、桂平都比不了。
秃噜着面条子,付宁跟连安念叨着,他最近打算写一篇关于女人提出离婚的权力的文章,想问问京城有什么报纸可以登一下。
连安对他想写的这个题目非常诧异,“你怎么想的?写这个容易被人追着骂。”
付宁给他讲了三虎媳妇的事、二丫的事,还有那句“熬成婆婆就好了”。
“我当时听着那句话,再看看还什么都不懂的晚晚,你都不知道我那心情有多沉重,这么好的孩子,将来的好日子就只能指着熬成婆婆?!”
“过些年也是可以离婚的,你不用杞人忧天。”
付宁可不这么认为,不用说这个时代,再过大几十年,离婚如果不是双方配合,也是得要人半条命的事。
所以他才想要写点儿什么,肯定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在这个大部分女性没有经济来源的时代,只能是个铺垫,是个引子。
希望能在社会上引起些讨论,让大家脑子里有点儿概念:离婚并不是一件不光彩的坏事。
当然能挣点儿稿费就更好了。
连安放下面碗,又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掰着手指头给付宁分析,现在京城发行量最大的是《京报》,它是从邸报转变过来的,前门外有好几家报房印这个。
不过,京报的内容基本上就是“宫门抄”,再加上一些奏折和朱批,没有登过什么其他文章。
剩下的都是些小报,多一半都是广告,稿费就别想了,你这样没有名气的,人家肯收你的稿子就不错了。
南方的报纸多些,可也没有什么在京城大量发行的。
“哦,对了,还有一家。”连安一拍脑门,“天津的法租界有家《大公报》,是你们正红旗下的人办的,但是袁世凯当直隶总督的时候,严令报纸不许出租界,所以在京城发行量也小。”
就这些吗?付宁挺失望的,他还以为自己没准儿能掀起一场舆论狂潮呢,结果阵地都没有。
连大爷往椅子上一靠,“你写的这个东西啊,其实最适合上《京话日报》,它首创的演说专栏,可惜停刊好几年了,要说合适,《北京女报》也行,可惜它今年也停刊了,你这属于生不逢时。”
付宁被噎得都没话了,他也属实是没踩上点儿,“那京城里带字儿的东西什么卖的多啊?”
“除了京报,就是各个报房和书铺自己印的小唱本,都是话本子。”
“那我也写点儿小故事,后面缀上我这篇文章行不行?”
“那你是做梦,那些本子都是越香艳越好卖,你前面写才子佳人墙头会,后面论女人离婚的权力,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确实不合适!
还得找报纸。
连安从书房里翻出了几份旧报纸,付宁挨个儿翻看,《国民公报》、《大同报》、《进化报》……
正看着,一份儿报纸塞在了他手里,“你看这个行吗?”
《正宗爱国报》?
听这名字也不太正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