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排长对于他说自己是个种地的这件事,那是一百个不相信。
付宁也没多解释,“那我说,我是个旗兵,你信吗?”
“是旗兵就好办了!”刘俊生一拍手,“说个标号出来,懂枪还会说话,我们这里还缺联络官呢,我觉得你挺合适。”
可别介!付宁一点儿都不想当炮灰。
于是他毫无负担的把旭大爷卖了,“是我的一个朋友精于此道,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你朋友在哪儿呢?干什么的?”
“他去日本了。”
刘俊生听到这个答案,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来一时是不能得见了。
新军那边来了不少人,这点儿“工具”又不是特别多,等到脚行的人吃完了饭,他们也都卸得差不多了。
码头上到处都是吃饱了消食的人,赵家脚行的人围着杜大爷,听他说莱恩家的馒头有多硬。
付宁甚至还被嘱咐要跟那个大个子说说,让他媳妇好好学学做饭,最起码的馒头得蒸得熟。
对于这个,付宁也没辙,人家国家的面包就这样,真不是莱恩媳妇不会做饭。
等到最后一个士兵从船上撤下来之后,就该着这些“扛大个儿”的上了。
付宁终于闲下来了,他还没吃饭呢!
跑到做饭的大锅那儿一看,好嘛,就剩下半碗菜汤了。
他又往里兑了半碗开水,把剩下的贴饼子往里一泡,呼噜呼噜一碗就下肚了。
吃完这碗泡饼,又灌了两碗热水,他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总算是不冒烟了。
诶?查理和莱恩呢?刚才还在呢?
付宁在码头上四处一踅摸,看见那两个外国人在码头入口的地方跟一个又高又壮的白人点头哈腰的。
他擦了擦嘴,往那边走了几步,那个男人用手指点了点查理的脑门,转身就走了,姿态摆得很高。
付宁过来只听到最后一句话,说算查理他们运气好,他们本来想把货扔进海里去的,绝对不能耽误下一单生意。
哦,看样子,这位就是这条船的船长。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莱恩狠狠吐了口唾沫,小声儿说了一句:“shit!”
查理拍了他肩膀一下,自己也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到栈桥边上,看着那些工人干活儿。
付宁从后面看着,打算走过去安慰安慰他。
没想到,先开口的是查理,“付,你知道吗?如果我们是英国人,这件事情也许早就解决了,国家实力真的很重要!”
他望着大海的深处,小声说:“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
他的声音不大,被海风一吹很快就在空气里支离破碎了。
付宁也只听到了只字片语,但是从查理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新兴的帝国主义国家勃勃的野心。
为了赶进度,两家脚行的人一直干到了掌灯,按着查理的意思,他想干个通宵的。
但是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大家都想着回家吃个团圆饭的,他也就只能作罢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码头上又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与昨天不同的是,同升脚行的人没有再穿什么花鞋,都是方便干活儿的短打扮。
两家脚行的人见了面也都还抱拳作揖,互相问一句“过年好”,完全看不出昨天都要跳油锅的剑拔弩张了。
今天两家脚行都加了人,码头上扛着箱子的人来回穿梭,等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船长来了,后面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国人,两个人鼻孔朝天的姿态几乎如出一辙。
陈老板一看见那个中国人,赶紧堆起笑脸迎上去,两个人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通,他又点头哈腰的把人送走了。
然后他就过来通知,来活儿了,船长这一单的棉花开始陆陆续续往码头上送了,得接着装船。
听见这个,赵老板赶紧就拒绝了,他们赵家脚行到码头来就是给朋友救急的,只管卸货,装船那是同升脚行的买卖,他们不沾。
听见这个,陈老板总算是见着笑模样了,说话也客气起来了,两方约定了,赵家脚行负责把盛家的机器运到仓库去,而同升脚行则开始往船上装棉花了。
眼看着码头上的机器渐渐都拉走了,付宁这趟天津的翻译工作算是圆满了。
不容易啊!
莱恩热情的请他们三个去家里吃饭,杜大爷拒绝了,说牙不好实在是咬不动,还是跟着老兄弟们一起吧。
虽说莱恩这次被扣了大半的薪水,但是工作保住了,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红酒,非要跟他们喝一杯。
说实话,付宁一直喝不惯这个酒,觉得它又酸又涩,但是不妨碍他趁机从莱恩手里抠出来两瓶,打算带回京城去。
明天是大年初二,本来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二姐没了,他也是要到舅舅家去的,两瓶酒正好。
回去的火车上,付宁一路上都睡得死死的,谁知道他这一趟死了多少脑细胞啊!
等他下了火车,搭着查理的马车到了麻线胡同的时候,舅舅和舅妈真的是大惊喜。
舒舒觉罗氏今年要过了初十才回娘家,往年她回去可是积极呢,今年家里遭了这么多的事儿,她也就没了心气儿。
付宁把那两瓶红酒给他们撂下了,说是不好喝,但是送人现在倒能算个新鲜货,让他们留着。
吃了顿饭出来,胡同里都暗下来了,他走了几步,脚就迈不动了,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现在是清锅冷灶,他不是怕寂寞,是闭上眼就是那口冒着青烟的大锅。
这个场景太考验他的神经了,幸亏老杜没事儿,要是当着他的面儿跳了油锅,搞不好他真得吓疯了。
于是走到胡同口的时候,他脚跟一转敲开了连安家的大门。
连府也是冷冷清清的,老福晋走了还不到百日,过年也就没有人上门来。
连安见着他很是吃惊,“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这不是给你拜年来了吗?”
连大爷对他的回答那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付宁看了看院里院外,就剩下三四个人了,“昌爷他们呢?”
连安带着他往后走,顺便说了一句,昌爷他们都回家过年去了,现在留下的都是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看着坐在桌子边上吸溜素面的连安,付宁觉得心里安宁了不少,也有心情聊天了,“你过年就吃这个?”
连安把面汤都喝干净了,才跟他说话,“日子越来越难了,能省就省一点儿吧。”
他掰着手指头跟付宁算账,当初他攒下的家底子也没多厚实,这一年到处打点就花出去了少一半,老福晋养了这些日子的病,又耗费了不少。
幸亏葬礼没有大办,宗人府那边还能补贴些,要不现在他底子都没了。
前门外的那个大院子修整了一半,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营业,几个铺子都送的送、卖的卖了,今年的日子还是得省着过。
看着他一笔一笔的算账,付宁觉得这家当多的日子也不好过,开销也多,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也不是长远的事儿。
他把这趟天津的事儿跟连安学了一遍,逗得这位爷哈哈大笑,点着他脑袋说,“吓着了吧?我说你不敢回家呢,怕做噩梦吧?”
付宁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庆幸还有这么个地方让他说一说。
一个平平无奇的年就这么过去了,付宁又开始跟安晨冬通信。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江宁,跟安大人当面讨论一下,而且自己手上的土豆资源还得交给他。
出了正月没两天,他就开始收拾东西了,结果装了满满一个大箱子。
就在他发愁这些东西怎么运去江宁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梆梆敲门。
“有人吗?这家人家是姓付吗?”
这是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