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海家是一片兵荒马乱,付宁不知道舅舅是不是心脑血管的突发疾病,也不敢随意搬动他。
桂平跑步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来的还是当初给小吴看病的那个老大夫,一路被孩子抓着狂奔,到了地方他自己都快厥过去了。
可怜的老头气都没有喘匀,就被桂平拖到富海跟前了,“大夫,您快看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蹲都蹲不住了,干脆就坐在富海旁边的地上,努力深深喘了几口气,才伸出手按在富海的寸关尺上。
闭着眼睛号了一会儿脉,桂平先忍不住了,一个劲儿的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二姐一巴掌就拍在他脑袋上了,“闭嘴,消停会儿!”
老大夫这口气总算是捯过来了,睁开眼就跟桂平要自己那个药箱子,拿出了一个布卷,打开里面寒光闪闪的,全是针。
这一排一排的针,看得付宁头皮都发麻,那个大夫还在里面挑了根最粗的,对着富海两只手的中指指肚上狠狠一扎。
一股紫黑色的血箭就飙出来了,扎完了两个中指,大夫看富海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把他的十个手指都扎了一遍。
放出来的血都是紫黑色,大夫挨个儿挤,直到出来的血变成了鲜红色,富海的脉搏终于是平稳一点儿了。
老大夫拿出了两个小药丸,捏开富海的嘴,给他塞到舌头底下,又换了细针,从头到上半身几乎都扎满了。
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富海的脸色终于变过来了,大夫长舒了一口气,拿出纸笔开方子。
“富大人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但他这次算是气急伤心了,须得好好将养一阵时间,切记不可再动怒了!大喜大悲也要避免。”
听着医嘱,舒舒觉罗氏的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她这些日子流的眼泪比她前四十年加起来都多。
等到把针都起了,富海就能抬到床上去了,付宁刚把心放下,余光一瞥,桂康正溜着边儿往门外蹭呢!
又想跑?!
这大哥到底有没有心呐?!地上躺着的可是他亲爹啊?!还是被他这个儿子气倒的!
“大哥,麻烦您给搭把手,我跟桂平弄不动舅舅。”
付宁这一出声,大家都看见桂康要走了,舅妈气得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下,“这些日子你哪儿都别去,就在家里伺候你阿玛,大营里让桂平给你告假去!”
舅妈把桂康给扣下了,付宁心里也踏实一点儿,可别让他出去瞎跑了,官不大,可惹得祸能把天捅个窟窿。
等大夫开完了方子,付宁和桂平一起送他老人家回去,顺便去店里拿药。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桂平压低了声音问他:“哥,你说倒卧他爹知不知道这些事儿?”
付宁曲起食指在他脑门上一敲,“人家有名有姓的,怎么老叫倒卧啊?”
然后悄悄的用手往天上一指,“你记住了,跟这个沾边的事,全都烂在你肚子里!要不全家的脑袋都不牢靠!”
把桂平吓唬了一通,付宁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啃着窝头咸菜,琢磨着桂康干的这点儿事。
他是想来想去也没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线索太少。
算了算现在已经是1906年了,还有6年时间,希望他的事情能捂得住,至少过了这几年,也就没有牵扯了。
拍了拍手上的窝头渣子,付宁从箱子里翻出来一身半新的长袍,他明天一早要去教堂参加复活节活动,还是得穿件像点儿样的。
可是衣服一上身,他才发现肥瘦还凑合,但是衣服短了,现在手腕子、脚腕子都在外面露着。
再看看箱子里的其他衣服,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算了,凑合着吧。
第二天一早,付宁起了个大早,太阳刚一露头的时候,他就站在宣武门外的教堂门口了。
看着比周围的平房都高大不少的尖顶建筑,还有它顶上那醒目的十字架,付宁又往下扽了扽衣袖,抬腿走了进去。
教堂大厅的椅子上坐着的人不多,几个孩子组成的唱诗班在一旁唱着赞美诗。
马克神父今天穿得非常正式,手里拿着圣经,正在努力的用他那洋腔洋调的中国话说着什么。
付宁在最后一排找了个座位坐下,静静的看着神父主持仪式,他自己没有宗教信仰,但是得尊重别人。
等到仪式结束,神父又挨个儿跟信徒们交流了一番,就叫人把大门打开了,把门外的孩子们放了进来。
这些孩子是马克神父这些日子在附近的胡同里,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交流来的,他告诉这些小孩,今天是复活节,到教堂来有鸡蛋。
孩子们可不知道复活节是什么意思,但是鸡蛋都听懂了。
现在这年月,能天天吃上窝窝头就不错了,鸡蛋可是稀罕物,所以家里大人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去了教堂后面的小花园,那里藏着不少染成红色的鸡蛋,谁找到了就算谁的,但是也说好了,不许在教堂里打架。
仪式基本上结束了,马克神父早就看见付宁了,现在一脸解脱的表情走了过来,用英语跟他打招呼。
他跟付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中文真的是太难了,他从大洋彼岸出发的时候就在学,现在都过了半年多了,依然只能打招呼。
付宁听了笑得很开心,你以为他这么多年英语考得很容易吗?!
两个人轻松的用英语交流,马克神父时不时的就给付宁灌输些宗教思想。
而付宁则是引着他多说一些大洋彼岸的农业情况,引子就是当初粮食铺子里的那一串玉米棒子。
马克神父说那些玉米应该就是他带来的,是上一任神父给他的一位中国朋友特意带的,他的朋友听说有这么好的玉米,想要一些做种子。
“后来呢?他为什么又不要了?”付宁对这个跟自己想法一致的人很好奇。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人一直没有来拿,可怜的老约翰,一直在等着他,后来身体实在是不好了才走的,临走的时候还在念叨呢。”
哦,真的是挺遗憾的!
这些玉米马克神父也没打算吃,正好有到教堂里帮忙打扫的人认识粮食铺子的东家,就两吊大钱换出去了。
看着马克用手比划的那个半人高的大麻袋,付宁觉得粮食铺子的东家绝对是个奸商!
这么一麻袋玉米才花了两吊大钱,他卖的时候可是大的两吊、小的一吊,就一把散碎的玉米粒还要了他五十个铜子呢!
心里吐槽了几句,话题又回到了农业上,马克神父也是想家了,说起那些大洋彼岸的事情都是兴奋的。
从他的描述里,付宁了解到在那边化肥已经是使用比较普遍了,主要是氮肥和硫酸铵。
还有就是拖拉机作为农用机械已经登场了,但是普及率并不高,现在的履带式拖拉机还是蒸汽动力和汽油内燃机动力的。
据马克神父说,蒸汽动力的拖拉机比较笨重,而汽油内燃机动力的拖拉机又爱坏,所以那边的农民还是用马的多。
付宁跟他聊得越来越热烈,也很诧异这位神父对农业情况的了解,对此马克表示很不好意思,他的家就在农场,也是从小在地里长大的。
这一聊就是半天,直到找彩蛋的孩子们都回去了,付宁才离开了教堂。
他对农用机械是很感兴趣的,但是那个价格真的是高攀不起,而且他就两三分地,根本用不上。
前面街角一拐弯儿,正好有几个小吃摊子,付宁今天心情好,决定奖励自己一顿。
吃着烧饼、油条,喝着丸子汤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家里有多么大的一个“惊喜”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