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些寒凉。
宴九辰揽着姜九笙,一白一红的狐裘在夜色里同样显眼。
天空断断续续,落下雪来。
“上一次,与你共游京城也是雪天。”
宴九辰的声音浅浅的,不知不觉将两人拉到三年前。
“当时,你怎么想起来找我?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在京城的名声可真算不上好听。”
姜九笙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想到什么。
突然闷声笑了起来。
看到姜九笙回头笑的开心。
宴九辰非要问个清楚过来。
“想到何事,如此高兴?”
“想到,幸好你名声不好,你若是名声好的话,有那样一个家世,我便是再怎么求,也轮不到我啊,陛下当时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况且争风吃醋的女人,只怕不知道多少,那我……”
“那你如何?”
宴九辰声音带着蛊惑。
“就不来找我了?”
“那你去找谁?”
“去崔家?”
“还是你那祖母给你安排的好亲事?”
姜九笙也不知道,若是当初这个男人已经有了家室,自己的路要怎么走。
或许真的就去古寺了却残生?
又或者……
脑海里似乎还在思索着三年前当时的状况。
姜九笙叹了口气。
“或许,我就真的去了庄子上,又或者死在一场不明不白的算计里,都未可知。”
“毕竟我虽然想要活着,也不会去破坏别人,再说,你妻妾美满,我也没有机会赖上你啊。”
宴九辰视线灼灼。
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带着别样的认真。
“不会的。”
姜九笙心中微微好奇。
“什么不会的?”
“我不会有妻妾美满,你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啊。”
“那日,药堂的相遇,你真以为只是一个偶然?”
宴九辰的手圈的更紧了。
“惦记之心,早已有之,奈何夫人心中只有自己心心念念的承隐哥哥。”
“夫人对我,从来都是利用完,就随手忘记。”
这句话带着跨越许多年的委屈。
排山倒海的从宴九辰的胸腔中喷薄而出。
沾染着委屈而微红的眼尾。
带着一点格外的执拗。
仿佛是一只大型的食肉犬在等待主人的投喂。
姜九笙在大脑里反复思量。
却是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与他在除了幼时还有什么交集。
“夫人忘记了是怎么去给李家公子过十二岁的生辰宴的?还是忘了每次捐赠的书画都是交给了谁?”
回忆仿佛长了翅膀。
一下飞跃到若干年前。
她想起来了。
从 京城到陇西,并非短途。
她第一次出行,什么都没有带。
饿的最狠的时候,是被一伙将士给捡到的。
姜九笙忽然就笑。
笑中带着一点执拗。
“马肉比树根好吃。”
宴九辰听到这句,也哈哈哈直笑。
“马也给你吃了,人也给你亲了,结果,你眼睛亮晶晶的只有李承隐。”
姜九笙连忙纠正。
“嗯,那现在孩子也给你生了 ,亲也同你成了,我现在眼中只有你。”
“是吗?”
“不信你看看?”
“好。”
宴九辰还当真勒住了缰绳。
将人上半身转了过来。
他的眼里是一汪清泉,深邃的想要将她吸进去。
就在这时。
一侧的大门忽然打开。
里面跑出来两个下人。
“快快,赶紧将这个排名榜单换了。”
那些人打着灯笼。
伸手将那红纸揭下。
又在刚刚的红纸上涂抹了一番。
姜九笙的目光顺着那些人往上。
“女宫宫学”四个力透纸背的字落在她的眼中。
宴九辰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神情。
打马上前一步。
两人凑近了那个排名。
看着那两人将手中新的红纸张贴上。
排在第一的,赫然是姜九笙的名字。
姜九笙神情微愣。
此时几人已经回了头。
那带头的女官正是那日,在宫门前将所有东西退给她的那位女官。
此时,看到姜九笙愣了一瞬。
很快反应过来。
跪地高呼。
“恭迎皇上皇后。”
姜九笙走到那个排名前。
以前的时候,她很在意这些东西。
她觉得这是自己优秀的证明。
她一直想要通过这个名字告诉所有人,自己并没有配不上裴家,更没有配不上裴琰之。
她甚至想好了要怎么去抵抗那些喜欢李承隐的女子。
直到那天被李承隐退婚,她才突然明白。
这些东西毫无用处。
她抬手撕毁了刚刚张贴的排名。
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外在的东西来认可自己了。
她姜九笙即便不是这宫学的才女,那又如何了?
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站在宴九辰的身边。
当初,她期盼着,这个地方可以收留她,可以为她正名,可以为她扫去那些女子们的束缚。
可却是这里更加让她失望。
所谓宫学,是教导女子认可自己价值的地方。
而不是,打压女子的地方。
所以,这里其实根本不配作为宫学。
她手中的动作越发放肆。
纸张被哗啦一声扯下。
“皇后娘娘……”
那女官眼中露出一丝惊恐。
生怕自己被问责。
“当年……”
姜九笙只是将那团纸毫不留恋的扔在了地上。
就如同那日,她亲眼看着被他们践踏在脚下一样。
至于眼前的人。
她自然有手段报复回去,更有法子让她比自己当年更加屈辱。
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她也不过是一个被世俗捆绑的女子罢了。
“起来吧。路过罢了。”
她看向宴九辰。
“回去吧。”
宴九辰看了一眼宫学。
“如今的国子监祭酒说,学,天下之大道也,可教人明事理,效大义,知己身,女子宫学,自然也是如此,当年的事,朕与皇后都不再追究,但是这宫学便也废了吧。”
“可那样女子就没有学堂了,况且…”
那女官显然还想要争取。
“国子监里,谁说就不能有女子呢?”
宴九辰扔下这句话。
牵着姜九笙的手,走了出去。
“你倒是宽容大度。”
“夫君安排的甚是妥当,妾欢喜之。”
宴九辰趁机捏了下姜九笙的鼻子。
姜九笙半倚在宴九辰的肩膀上。
“咱们走回去?”
“嗯。”
风雪里,一红一白的背影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