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坐,把这里当成你家里一样。”
陈清野让人送了一把黑黝黝的莲花铁壶上来,一并还有印着丹顶鹤的碗和茶粉,一把长柄木勺和茶匙,以及垫着茶杯的帛巾;他拉开茶几上的大理石盖子,下面居然有一方电炭火炉和锅架。
“条件有限,只能先用茶粉招待你了。”陈清野说道,掀开壶盖,把书桌上的一大杯水倒进壶里,单手提着茶壶放到电炉上。
楚斩雨发现自己融入不进这些作风优雅的生活,在外人看来,他怎么也算社会生活水平比较高的人,但是他在饮食方面却十分粗糙,和杰里迈亚,陈清野这些官n代比起来简直是是原始人。
壶中的水咕噜作响,小茶嘴喷出烟雾。
“你这地方挺好啊。”楚斩雨进门那一刻起就环视了所处的房间。
书桌上只有三排按照大小厚薄排列的书,每一本书的扉页上都夹着一支笔,以方便主人随时取用。
一座老式收音机放在酱紫色的书桌上,这东西就算放在异潮爆发前也是稀罕物,连接着人工搭的网线,正在同步军队广播的节目,传来徐徐的女声:
“亲爱的观众,军队广播提醒您,这是人类扎根于火星基地的第156年。”
“自人类诞生以来四百多万年来,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我们无所不能,我们坚信我们是被神选中的种族,从而骄矜高傲;一直到真正的神降临,我们才知道,‘神爱世人’只是人类的幻想。”
“昔日的故乡化为焦土,我们付出一切,才在环境严峻的异星上谋得一片生存之地,而地球上我们英勇的同胞还在和穷凶极恶的怪物相抗争……”
水沸腾了,陈清野从腰间取出一张隔热纱布,提起大铁壶,把依旧咕嘟冒泡的茶水分别倒进两个茶碗里,再用大木勺舀出两均份的翠绿色茶粉,放入茶碗。
“这东西看起来也挺有年头。”楚斩雨看着茶壶上的莲花,不同的角度看去居然呈现不同的颜色和样式。
“这茶壶以前放在大英博物馆,后来国家政府基本都取消了,英国最后的维吉尔政府签署了《文物归还令》,这东西和大多数中国文物一起回中国了。”
“你把文物当家具用?”
陈清野挑眉笑道:“茶具放着不用,就是折辱它的价值,何况大英博物馆不过是一个放赃物的地方,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用一下老祖宗的东西怎么了?”
先前有人说科研部虚假的部长:乔治·伦斯,真实的科研部部长:陈清野;上次乔治溜达来科研部,其他人恭恭敬敬,他还得求陈清野正眼瞧他。
不过虽然是很大的关系户,陈清野倒不像杰里迈亚那样惹人口诛笔伐,只是脾气差点;你但凡和他见过一面,要他帮忙只需和他说一声,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水里火里他不含糊,都热心地帮忙。
“我家里有关系是这样的,习惯就好。”陈清野把茶碗和垫子推给楚斩雨,寒暄两句,坐在楚斩雨对面,看着对面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
如今楚斩雨就坐在他面前,他的长相的确比方正阳刚要柔和秀气,但这种模样和气质既能吸引女性的好感,也不会阴柔得引起男性反感,不会把他和女性联系起来。
这张脸和阿黛尔相似度有多少呢?
这么说吧,如果楚斩雨戴上假发,再用化妆品把脸上偏向硬朗的男性线条柔滑一点,那就和阿黛尔一模一样。
那份文件里说不能告诉楚斩雨,但是光询问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应该是可以的。
“你知道阿黛尔·辛普森吗?”陈清野问道,一只手用茶匙搅拌着茶。
“挺耳熟的名字。”楚斩雨回答。
陈清野把照片交给他,楚斩雨接过来看了一眼:“很漂亮的姑娘,如果我见过的话,应该不至于忘记。”
楚斩雨的表情很自然。
陈清野斟酌一二,正准备再接着旁敲侧击地问他时,却被走廊外边一阵鬼哭狼嚎的尖叫声打断了。
“吵什么吵?!”他拉开房间的门,向下面呵斥道:“不知道有客人吗?”
一个满身是血的研究员迈着快捷的小步子冲上来,口齿不清道:“有人发疯了!”
“什么情况?”楚斩雨把开水烫的茶一饮而尽,也走到门口,“怎么伤这么重?”
“不是我的血,是唐尼专员的!他正在自残,我们根本拦不住!”女研究员很狼狈,用手指指了指下面,“他就像得了狂犬病一样,不分差别地攻击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现在大家都躲起来了。”
二人这时才意识到外面除了嚎叫声,实在过于安静,陈清野转身回去穿隔离服,楚斩雨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有没有人受伤?”
女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带我们去。”陈清野转眼间就穿好了防护服,楚斩雨象征性地戴了个隔离面罩,跟上女研究员的步伐,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走廊尽头,一个人,或者说,不知道是不是能被称为“人”的人型生物,挨着“安全通道”的绿色标志不断地打滚,用长长的指甲抠挖着自己的太阳穴,周围到处都是血。
依照这个出血量,这个人怎么可能还活着?楚斩雨眼眸一凝,抬手拦住其他二人跟上来的步子,他摘下面罩丢在地上,随手抄起一边的消防锤,向着那人慢慢地走去。
暂时先用人称呼他吧,这个人不断地挖着自己的身体部位,另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来的水果刀,像解冻骨头一样不断地刮着大腿,肉下面已经露出森森的白骨,血混合着汗水流到楚斩雨的脚下。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
楚斩雨不确定地问
首先要确认他是否怀有人的神志,在变异之前,生物会变得极其狂躁或者极其安静,认知明显会出现问题。
男人久久没有回答。
楚斩雨浑身的骨头发出轻微的脆响,在看不到的地方,骨块之间紧密收拢了,这是他的备战状态,这时他的肌体反应力,平衡度和柔韧性会达到一个巅峰值;依他的力气,他完全有把握把异体打成两截。
不过这里人太多了,要是在这里忽然蹦出一个变异的实验体……楚斩雨在想回去给军委申请在科研部,尤其是培育中心增加常驻特种军队来保护科研人员设备的安全。
在紧张的对峙中,男人扭曲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他四肢都被自己折断了,只能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缓缓前行。
“救命……救命……”
陈清野有点紧张,说道:“楚斩雨!”
“没事的。”楚斩雨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来看这个男人,这么一看,感觉到更像是精神病发作,那就好办,“你现在感觉如何?”
男人伸出断肢,抱住了楚斩雨的手臂,他晦涩的眸子闪着迷恋的光,破破烂烂的嘴唇不住地亲吻着楚斩雨的指骨,脏污的口涎都沾到了楚斩雨的军礼服上,陈清野作为洁癖不忍心看。
“他应该没事。”楚斩雨说道,摸了摸他的脑袋和脸颊,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
他咳嗽两声,正要站起来时,男人口中立刻发出被抛弃小兽般的悲鸣:“求您,求您救救我,救命,救命,我好痛……”
“我知道了,会有人来治疗你的。”楚斩雨使劲把胳膊拔出来,和陈清野点头说没事:“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行吧。”陈清野放松了些,“我说你,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被吓到?”
男人哭泣的样子实在太狼狈,太可怜,楚斩雨看着,心里恻隐之心又发了,他知道精神病患者都很凄惨,于是他再次蹲下身子,隔着皮手套再次揉了揉他的眉心:“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
他把这人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忽然发现这人是刚刚给实验体男孩收尸,推着小推车的那个研究员。
楚斩雨内心浮起一丝诡异的危机感。下一秒,男人啜泣着,嘴巴忽然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口咬断了楚斩雨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