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端着小姐的早膳上来迟了,江嬷嬷只是说了句“伺候得太慢”,就直接把饭菜接过去了。
她从小姐进入韩家起就在身边服侍,这些年来,小姐从未责罚过她。
何况昨晚如果不是被侯府派来的两位姐姐硬拉去喝酒,她就不会起晚了。
“夫人,眼看就要到侯府了,老身多嘴一句,您别介意。”
昨晚的事,江嬷嬷是清楚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摸透了这小丫鬟的脾性。
心直口快,忠诚无比,但却缺乏防范之心!
慕渔抿了一口白粥,没了食欲,放下碗说:“嬷嬷但说无妨,阿渔初回侯府,虽然一路上嬷嬷教了很多规矩,可心里还是紧张得很。”
“侯府毕竟是大户人家,虽然不像其他府第那样后院争斗不断,但也绝不能过分单纯善良……”
说到这里,江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站在慕渔背后的丫鬟一眼,没有继续。
她相信夫人聪颖,自然能明白言下之意。
“小姐,用饭吧。”
江嬷嬷走后,那小丫鬟终于忍不住了,把昨晚两个姐姐拉她喝酒,以及早上江嬷嬷训斥她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慕渔。
慕渔这才恍然大悟,上一世江嬷嬷明明告诫过,要把恶人闯入房间的事保密,可最后还是被慕嘉和知道了并利用,问题显然出在两个丫鬟身上。
知书是从韩府带来的,小时候哥哥看她太沉默,特意为她找的伴儿。
离别前的那一夜,哥哥和她聊了很久,还允许她尝了期盼已久的桂花酒。
哥哥酿的桂花酒甘甜爽口,一饮而尽,满口都是桂花的芳香。
哥哥叮嘱,如果在侯府受了气,就给他写信,他哪怕是豁出命也要接她回家,桂花酒随她喝个够!
然而上一世回到侯府后,为了那些薄情寡义的亲人,为了那个不择手段的所谓爱人,她慢慢地和怡州的联系就断了。
就连知书,也被慕嘉和害了,只因她誓死保护自己。
慕渔搂着气息渐弱的知书,心痛中竟夹杂着一丝庆幸。
幸好,她早已断了与家中那位兄长的牵绊,否则以苏离然和慕嘉和的心狠手辣,阿兄恐难逃一劫。
“小姐,我们回怡州吧……”
知书的啜泣让慕渔从思绪中抽离,她轻柔地用丝帕拭去知书脸上的泪水,内心默默发誓,要守护这份纯真,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说:“江嬷嬷并非恶意,这一路上她教会你许多,侯府不比韩家,处处规矩,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是非。”
“但江嬷嬷提过,侯爷与夫人情深意笃,后院无妾无宠,公子们也是手足情深,远比韩家安宁。”
若非亲身经历过,慕渔或许也会被这表象迷惑。
背后的污浊,实在令人不堪!
“你心地太纯,别人说什么都信。”慕渔目光灼灼地看着知书,认真叮嘱:“进了侯府,除了我的话,别人的话半分也别信!”
知书虽天真,却不愚钝,见慕渔少有的严肃,连忙点头答应。
二月春风吹得依旧如冰刃,体质虚弱者难以承受。
慕嘉和便是如此,她一病不起已五日,冯夫人日夜相伴,人消瘦一圈,眼下青黑,看起来竟比病床上的慕嘉和更为虚弱。
冯夫人对慕嘉和疼爱有加,初始是怜其身世,后发现她比儿子们更贴心聪慧,京城贵妇皆赞赏有加,为冯家赢得不少光彩。
多年相处,冯夫人早视慕嘉和如己出。
得知慕渔寻回时,冯夫人喜极而泣,可一听说慕渔是在商贾之家成长,不由自主地与慕嘉和比较起来。
慕嘉和,京城上下赞誉有加,温婉贤淑,才貌双全,世家贵族求娶者络绎不绝,甚至皇亲贵胄也对她刮目相看。
而商人养大的慕渔,怎能相比?
怕是拘于小节,礼数不通,更不用提诗书琴画,教她规矩恐怕也难以调教。
“冯家究竟怎么想的,这人丢十几年了还找回来,嘉嘉这次生病还不是因为她,这些年没她我们也挺好。”
这抱怨来自慕庭樾,侯府三公子,终日游手好闲,与朋友饮酒作乐。
他仅年长慕渔一岁,近日因慕渔的回归,慕嘉和愁眉不展,他从嘉和身边侍女口中得知,深夜时分,嘉和常常暗自垂泪至天明,本就体弱的她……
就算他怎么安慰,慕渔回到侯府的事实也无法抹去他们兄妹之间的情分,阿爹阿娘更不会因为有了慕渔就冷落了她,但嘉嘉还是哭个不停。
“三哥,其实是嘉嘉占了姐姐的位置,我应该让出来的。只是想着以后再也看不到阿爹阿娘,见不着哥哥们,我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三哥……我好自私,只想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慕嘉和抽泣得厉害,最后在慕庭樾怀里哭得晕了过去,这把慕庭樾心疼得不行。
他最不愿意的就是慕渔回来,她在怡周好好的,干嘛要来打破他们幸福的日子呢?
“别说傻话了!阿渔也是咱们的妹妹。”
“什么妹妹,当初是她贪玩走丢的,阿娘因此病得差点没了命,是嘉嘉陪着阿娘,逗阿娘开心,阿娘才一点点好起来的。嘉嘉才是咱们真正的妹妹!”
“嘉嘉是妹妹,阿渔也是妹妹,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侯府要接回在怡州的嫡女?你这些不分轻重的话,以后别再说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喝了酒就胡闹,别怪大哥对你不留情面!”
慕庭言一边劝一边警告。
“阿娘……”慕庭樾望向冯氏,平时冯氏最惯着他。
“你大哥说得对。”
慕庭樾冷哼一声,对这位还没回来就搅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妹妹,心中充满了怨愤。
上京虽然不及怡州那般宜人,却胜在繁华无双,处处显露出国家的强盛。
马蹄声在喧闹的街道上显得不那么清晰,慕渔回头透过车帘一角向外望去,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让她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没错,她重活一世了!
前世刚到上京就被这儿的繁华震撼,回到侯府后又急于和兄弟们拉近关系,常求他们带她出去,换来的却是责备和训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