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掌声响起,夜凌空赞许道:“太子果然聪颖!”
袁承志看向年幼的朱慈烺,目中也带着赞赏之色,比起崇祯,对方小小年纪就能直斥奸佞,遇事沉着自若,面不改色,最重要的是刚才朱慈烺为其父袁崇焕出头,让他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或许,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
袁承志悄悄打量着朱慈烺,对方也心有灵犀似的看向他,彼此对视,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好感,于是各自报以微笑。
而这一幕恰巧又被崇祯帝收入眼底。
这令他不禁想起往事,当初他和袁崇焕也是这样,君臣相互看对眼,可最终却走到那地步。
只能说造化弄人......
顷刻后,崇祯帝从遥远的缅忆中回过神,缓缓道:“这些道理,朕自是懂的,可如何能够解决?”
夜凌空道:“要么就把糕点做大,向外扩张,发展农商,获取更多的土地、资源,这样就算老百姓只剩一块,也足够五人吃饱......”接着,缓缓道:“要么就自上而下进行变法,把皇权、勋贵、官绅占据的糕点,分出一部分给下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崇祯道:“可如今,国情艰难,宗室、朝臣们也是紧衣缩食,哪里还挤出这些!”
夜凌空听后,捧腹笑道:“皇帝啊皇帝,你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吗?”
崇祯愤然道:“这又是什么话!”
夜凌空叹道:“先不说宗室,就说那些个当官的,民间有句俗语,叫作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又有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些读书人或许有一部分清正廉洁,满腔热血的,可大多数人若非为了那点特权,光宗耀祖,荣华富贵,谁来给你当官!”
崇祯道:“可朕曾询问过诸臣,诸臣皆言拿不出钱来。去年被我逼急,薛爱卿建议朕向勋戚要钱,朕拿武清侯李国瑞开刀,但即便夺了他的爵位,逼他忧惧而死,他也拿不出一分钱来。”
看其神情,似乎对此事颇为愧疚。
“这些年来,朕带着众嫔妃尽量裁剪一切用度,实在是国家处处要用到钱,国库里也挤不出钱了。”
“动动脑子......”夜凌空指了指头,又道:“谁会说自己有钱?拿不出钱还好,拿出钱,岂不是告诉你,自己是个贪官吗?况且,即便你不追究,投球的也不顾官声,可现如今光辽东的军费就是一个无底洞,投多少也不管够,别人投钱是为了更大的回报,明摆着赚不到钱,谁又会拿钱出来?这不就是拿钱打水漂吗?”
“最要紧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明大厦将倾,改朝换代就在朝夕,大家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家攒本钱,就算日后换了新主子,他们也一样尽享荣华。”
崇祯听到这话,不禁捏紧了拳头,喃喃道:“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是有良心的吗?”
夜凌空捏了一块糕点塞入嘴里。
“有,当然有!但这些人清廉奉公的能臣干吏只是极少数,而且大部分不是被你贬黜,就是被你下狱了!”
崇祯听他似乎意有所指,嘶声道:“你是说?”
夜凌空道:“前保定总督孙传庭,这是个能人,文韬武略,更在昔日的孙承宗、卢象升之上,放眼如今的大明,大概也只有两、三人能比。”
崇祯问道:“另外两、三人是谁?”
“一是昔日兵部尚书王在晋......”
袁承志闻言有些惊讶,过往他听说王在晋乃其父生平死敌,二人势同水火,一直以来,其只以为此人是个无能奸佞,未想却听夜凌空对其推崇备至。
夜凌空见他疑惑,道:“王在晋确与你父亲不和,但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公心,在朝堂上反对你父亲也是对事不对人,从未落井下石,对你父亲好的地方也是充分肯定。等你日后见过,就知道他是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袁承志点点头。
崇祯沉吟道:“王卿老成持国,朕的确埋没了他!”又道:“剩下还有谁?”
夜凌空继续道:“西南石柱总兵秦良玉、以及蓟辽总督洪承畴!”
崇祯听到‘秦良玉’,骤然想起一事,猛然站起来道:“你是秦良玉信中提过的那位化外少年?难怪朕觉得你的名字如此耳熟。”
夜凌空一讶!
随着解释,他才知,原来当初离去时,秦良玉曾把关于其的一切密奏天听。此事还引起崇祯注意,不过当时他心思全在捷报上,加之信中提到夜凌空已离开,故而也没太留意。
如今想起此事,连忙奔回御书房,取出那本密奏。
崇祯拿着奏本走来,递给夜凌空,缓缓道:“想不到那少年竟然是你!”
夜凌空接过来,翻了翻,合起扔在一旁,道:“嘛,世事就是这般奇妙......”
紧接着。
“你把手伸向武勋,却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就像你这些年施政一样,想法是好的,可却用错了方向。”
崇祯疑惑道:“怎么用错方向了?”
夜凌空道:“你也不想想,武勋大多数能有几个钱?就算有钱,那也是他们的命根子,武清侯为此忧心而死,也不代表他没这些钱,况且大头在宗室、在朝廷官员那里,你不拿先拿这些人开刀,那厮一个个都是滚刀肉,又怎会买你的账。”
崇祯道:“我大明与文人共治天下,朕岂能自断臂膀?”
夜凌空道:“所以,你跟勋戚要不到钱,又不敢跟文人下手,就把手伸向百姓?剿响、练响.......”说着,呵呵冷笑:“还真会柿子捡软的捏!难怪百姓疾呼,与其坐而饥死,何不盗而死。就你这种狗皇帝,活该日后丢了江山!”
崇祯一听,顿时破防,一张脸再次红温。
夜凌空不会因此放过他,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日夜操劳江山社稷,固然令人动人,可那些贪官污吏吃人不吐骨头,人家就是奔着捞银子才来当官的,你再可怜,他们又怎会同情你,又怎会把你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崇祯沉默不语。
听到这里,袁承志看向他,越发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太窝囊、也太悲催了。
‘看来这皇帝也没那么好当。’
他这般想道。
夜凌空忽然说道:“对了,皇帝可曾看过《三国志通俗演义》?”
崇祯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可还是点点头,平时他几乎不会碰那些杂书,不过《三国》却是例外。
夜凌空道:“《三国演义》里有一段,说是赤壁之战前,孙权和群臣相商,群臣皆劝孙权投降,可唯独鲁肃却反对。鲁肃对孙权说,群臣建议他投降,是因为哪怕孙权降了过去,曹操也会任用他们,到时候他们还是一样当官,一样富贵,但孙权到时候可就不一样了,不能再享受君侯之礼。”
“而今也是一样。”
“对于文臣们来说,这天下是你朱家的基业,亡不亡,守不守,和他们臣民没有半毛钱关系,而想要动他们的家业,打他们的主意,门都没有。皇太极也好、李自成也罢,谁坐了这江山,这群人一样歌功颂德,无非改换门庭......”
崇祯喝道:“不可能,朕的臣子都是饱读圣贤书的有德之人,不会这般。”
此言一出,夜凌空嗤嗤冷笑。
“来这之前,我带着承志在北京城明察暗访,就我们目前知道的,光这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财产加起来,起码有一千多万两!你那老丈人周奎,出了名的贪婪,他住在崇文门时,向贫民放贷,收其利息,以致‘寝室积钱尝满’,我跟承志夜探过他家,在他家后院的地窖里,光现银就藏了差不多有五、六十万两......”
“你跟我说,这些人都是有德之人?”
话音落下,崇祯帝、周皇后都是勃然变色。
崇祯帝自是不用多说,以往他见过周奎之时,周奎都装的很好,一见面就向他哭穷,他还对周皇后跟着自己,老丈人却沾不到一分光,为此感到愧疚。
至于周皇后......
虽然她大概知道自己父亲是什么德行,但多年来她一直劝说其父理当以大局、以皇家的体面为重,每次见面,周奎都装的很好,故而皇后还真认为其父已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却不想还是这副德行。
这对夫妻,一个想着自家老丈人居然如此富贵,再想到对方每次装可怜的样子,顿时怒气丛生。
好啊,就连自家人都开始骗自己了!
而另一个没想到自己父亲竟这般贪婪,甚至放高利贷,祸害穷苦百姓。
夜凌空冷笑道:“瞧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夫妻俩怕是对此半点不知情吧?”
“你胡说!外爷才不是这样的人!”朱媺娖清脆的娇喝响起。
长平公主跟其外祖父感情深厚,周奎平时很疼爱她这个外孙女,听到这话,内心不免有些生气和难受,可对方说的明明白白,她又不得不信。
崇祯气的脸都涨的通红,道:“好啊!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
周皇后连忙上前抚背,道:“皇上,别生气了,身体要紧。”
崇祯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她道:“瞧瞧,这就是我的老泰山!五、六十万的现银啊!国库里差不多也就只有这点,他这是富可敌国啊!”
周皇后跟他老夫老妻,崇祯还在信王府时,她就跟着了,倒也不惧自家丈夫的威势,道:“我父亲身为国丈,却不体谅国家艰难,还做出放印子,这等有辱皇家体面的事,只要证据确凿,皇上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饶其一命就好,何必跟臣妾置气?”
冷静下来,崇祯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跟皇后发火,可以他的脾性,又不能低头认错。
“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
夜凌空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话,崇祯帝才想起正题,连忙道:“还请先生教我!”
然而,
夜凌空却说出一句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很简单,你被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