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高峰提着行礼走出监狱的那一刻,只觉得微风打在脸上,鼻子里头灌满了清新的甜味。
是自由的味道……
这半年的时间,他努力改造,一刻都不敢放松,现在终于把债还清了,从此以后那就是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他将手提袋扔在地上,张开了双臂,打算迎接家人的拥抱。
他们一定热泪盈眶,恭喜着他重获新生。
然而……
面前竟是空无一物。
这……
“哦……”
时高峰的迟疑只有一秒钟,便恍然大悟。
“一定是在家里给我准备惊喜,所以没有时间来这儿!”
“肯定是做大餐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哎呀,他们也真是的,也就坐了六个月的牢嘛,没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嘛……”
时高峰一边想着,一边往家里走去,甚至还在路边买了一挂火炮。
炸一炸,去去晦气。
“家人们,我回来了……”
回到家,他推开门,兴奋地张开双手……
可是……家里依旧是一片冰冷。
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什么大餐呐?冷锅冷灶,甚至连一碗剩饭都没有给他留下。
“不是吧!”
这下子时高峰彻底绷不住了。
“我是做错了事,但这不是应该改过自新了吗?难不成把我的户籍都从这个家除了?搬家也不通知我一声。”
是哦,家里谁都能干,小妹、大哥、二哥,都做生意发家致富了,只有他……
劳改犯……
说出去都给这个家丢人,所以他们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很正常。
他在想什么呢?还觉得家里人会高高兴兴地来迎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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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医院里,所有人都围着时万禾。
邬雅云手里抱着那个小孩子,心都被萌化了。
虽然这个孩子跟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她毕竟生过四个孩子,又天然对小孩没什么抵抗力,现在抱着这个小奶团子爱不释手。
豆豆也看着奶奶怀中的小婴儿也很高兴。
“太好了,我做姐姐了。”
李桂琴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呢?这是你的长辈,叫姑。”
豆豆:“哈?”
时万禾看着这样的场面,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就在几个月前,她被张程打得半死,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想到,自己还能和家人在一起,如这样温情美好呢。
“关关……”
她看向时关关:“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时关关:“哈?我吗?”
“是啊,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这个孩子,她的命都是你给的,名字当然该你起啊。”
“可我……”时关关挠了挠头。
有些事她做得十分得心应手,但是起名字这事儿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关系孩子的一生,实在是责任重大。
回去想了一天,也想不好,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觉得……叫时圆圆这个名字好不好?”
第二天,她有些犹豫地去问时万禾。
“我是想着……团团圆圆嘛,不过这名字有点太潦草了,我……我就只有这点能力,你要是不喜欢,咱们换个就是。”
“谢谢,我很喜欢。”时万禾冲着时关关笑了笑。
她喜欢?
时关关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你别安慰我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真的。”时万禾却很认真道。
“其实最初我还没想起来,下意识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姓张的,你刚刚叫‘时圆圆’,我忽然惊醒了,对啊,这孩子为什么不能姓时呢?
是我怀了她,是时家养了她,为什么还要姓张呢?
其实,不管叫什么名字,只要她姓时就好。”
这是一个姑娘,时万禾太知道一个姑娘在农村家庭里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境遇,但是很庆幸,她带着孩子出来了。
有了时关关,她的孩子不会再重复和她一样的命运。
“而且团圆多好啊,如果那一天,我没有逃回来,没有和你们团圆,后面会怎么样,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希望,圆圆长大以后,无论天地多宽,只要她想回来,就随时可以回来和我们团圆。”
时万禾说着说着,抬起了眼眸,看向时关关的眼中闪着泪光。
“关关,谢谢你……”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感谢。
那天,也是在病房里头,时关关坐在床头,和时万禾说:“你跟张家说,这个孩子打了,我有认识的朋友,他可以给做一个假证明。
只要张家相信这个孩子是真的没有了,不用你自己说,他们自然会迫不及待地跟你撇清关系。
但是条件是,你跟我到城里来,让这个孩子完完全全属于你,不要让张家再见到孩子一面,不要让张家和这孩子有着一丝一毫的联系。”
这当然是最好了,既可以离婚,也可以留住这个孩子。
只是……
“只是这孩子咋养呢?”
不管想得有多美好,但总归现实问题,残酷也具体,是一条鸿沟摆在了理想之间。
她是一个女人,没有自己土地私产,又没有一技之长,亦没有见识学问,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又何谈养活一个孩子呢?
“有我呢!”回答时万禾的只有时关关这三个字。
“关关……”时万禾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有本事,但你是个未婚的小姑娘,你不了解这其中要负担的责任。
这可关于孩子的一辈子啊……
我虽然是孩子的母亲,我也很希望生下他,但不能因为你不懂事时,懵懵懂懂的一句承诺,就绑架你的一辈子。
我也知道生下一个孩子责任重大。
我们两个都是苦过来的,我想,我们小的时候大概都想过,既然活着如此痛苦,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生。
所以,我负不了这个责任,我情愿从一开始就不生下她。”
“我说我可以我就是可以。”时关关却如此道。
“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我吗?你什么时候看我说过的话不算数了?我说我能养她一辈子,我就能养她一辈子。
不就是没有爸爸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爸爸能给她的,我也能给她,她爸爸不能给她的,我也能给她。”
“关关……”
听到这些话,时万禾不由得深深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时关关也回看着时万禾,嘴里的话被噎住,喉头滚了滚。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片刻,她才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