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万禾:……
她现在满心疲惫,实在是懒得和这种人浪费精神。
而张母说这些的时候,时关关就在门外。
她刚刚才去交了费,手上拿着一大堆的单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些。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她抬手敲门。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打断了里头张母的滔滔不绝。
张母抬起头看到时关关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加紧了两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留下的心理阴影,现在张母只要一见到这个小丫头总是没来由地害怕。
方才还在侃侃而谈呢,此刻瞧着时关关走进屋里,她便十分自觉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我跟我小姑说两句话,你出去一下。”时关关语调平淡而简练,说话间,冲着门外的方向瞥了瞥眼。
张母:!!!
这都是什么态度啊?
怎么说她也是她姑姑的婆母,是长辈,家里人没教过她什么是教养吗?
“诶,好……好叻……”
心里这么埋怨,但是嘴上却咧开了一个谄媚的笑。
张母拎着口袋,拉着儿子,这就出去了,不敢耽搁一点。
可刚出了病房,她便立刻把耳朵贴在门口,偷听里头的动静。
“唉……”
时关关看着病床上的时万禾,开口先是一声叹息。
“你怎么想?”她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虚弱的模样问道:“这孩子,你是要还是不要?”
“我……”
时万禾面对时关关时,脸上才露出了悲伤的神情,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说。
“曾经无数次,我都求着上天能够赐给我一个孩子,但偏偏不是现在。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勇气,也下定了决心,要和张程离婚了,可就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他来了……”
时万禾说到此处,微微闭上了眼睛,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睑滑落了下去。
“其实前几天,我就感觉到我身子不对劲儿了,月事也有几个月没来了,我大约就猜到了。
但是我不想承认。
我下意识地去摸冷水,去干重活,我心想这要真是个孩子就这么掉了也好。
可他就是不掉。
偏偏是今天,偏是今天……”时万禾的嘴唇颤抖着,几次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关关,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命?”她问。
“是不是上天就不肯让我好过哪怕那么一点点?
我知道我的身体,可能这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可能要是不留下他,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当妈妈了。
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还是生来就该这样?从出生开始,我就活该陷在泥潭里,我就不该挣扎,挣扎也是错的,我就该眼睁睁看着泥沼将我淹埋。
关关……”
怎么可能不恨呢?
从出生开始,她就从没被爱过,等待她的只有做不完的活儿,挨不完的骂,再长大一点,便被卖给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给人做了媳妇儿。
在婆家,她也从来没被当做人看过。
就连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是这样地捉弄她。
是她上辈子造了孽,所以这辈子才是这样的报应吗?
还是说,生在这农村的女人,生来都是赎罪的?
做猪做狗做畜生,也不要做女人……
时万禾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头,“嗡嗡”地哭了出来。
时关关坐在旁边听着,眼睛里也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是想起了她曾经的那个孩子……
她也当过妈妈呀……
上辈子,哪怕她那样累、那样苦,哪怕她和周涛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当那个孩子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满心地欢喜。
她能够感受到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她能够感到他在她的肚子里欢快地游动。
曾经无数个夜晚,她都捧着肚子对肚子说话。
她想过,无论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会一样地爱着他。
她曾经有过不好的童年,但是她的孩子,绝对不能过她从前的日子,她一定要给他最好最好的童年。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干活更加卖力。
可就是在一天深夜,她收摊回去的时候,却晕倒在了路边。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肚子空空的,医生告诉她,她的孩子没了。
没了……
那个前几天孩子她肚子里游动,听着自己碎碎念的小东西,就这样说没就没了,那一刻,时关关只觉得万念俱灰。
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多少次,她都爬上了天台,想就这么一了百了算了。
那几年的时间到底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每天都是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如今再看时万禾这样,她又怎能不感同身受呢?
“不……”可是时万禾咬着牙。
“我偏不信命。”她说。
“我不要这个孩子,命想要束缚我、绑住我,可是我偏不让它如愿!就算粉身碎骨、头破血流,我也不服这口气……”
“或许……还有另一种方法呢?”
时关关渐渐从情绪中抽离,看向时万禾。
“还有……办法?”
时万禾看向她,目光与她对视,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光亮。
**
门外,张母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里头的对话。
破门!
张母越听越火大!
这什么门啊?关得这么严实,里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说话声音这么小。
哼……
管她密谋什么呢?
到了时间还不得乖乖和他们回去。
恰好,这个时候,门从里头打开了。
“哎呀……”张母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刚想破口大骂时,对上了时关关冷着的一张脸,随即又扯开了一个笑脸。
“那啥,我是来问问万禾还缺不缺点啥。”
“没偷听,我真没偷听……”
时关关不过是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连一个字都懒得与她多说,然后转身,就去了医生办公室。
张母见状,冲着她的背影白了一眼。
“没教养的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总有你好看的!!!”
时关关大约在医生办公室里头呆了十多分钟,十多分钟后,她出来了。
“已经和医生说好了,你现在身子太虚了,先在这个医院养着,三天后才能转院。”走进病房,时关关与时万禾说道。
“转院?”张母不明就里。
“转院干啥?”
“打胎啊!”
三个字,时关关说得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