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拉碗里盛着新鲜的蔬菜叶和圆润小巧的果子，爽脆的口感配合上微咸的酱汁，在唇齿间挤压碰撞，感受着纯天然的水分滋润干涸的嘴唇，味蕾也从沉睡中苏醒。
    洁白的平底圆盘上整齐摆放着七根香肠，旁边是一团蒜香土豆泥，以及点缀用的花草。
    莫歇叉起一根香肠放进盘里，执刀将它切成薄片。浇上浓郁的茄汁之后又撒了一层薄薄的咖喱粉，含入口中的一瞬间，像是有一颗香料炸弹在口腔里炸开似的。
    身体本能地对高热量做出欢愉的反应，所有的细胞都在颤抖着想要索取更多，以至于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切莉面带微笑注视着他，偶尔动一动刀叉，只是将豌豆大小的食物送进嘴里，看起来没有多少进食兴趣的模样。
    “味道怎么样？”
    莫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很好吃。”
    主食是一碗奶油蘑菇饭和一份鸡肉三明治。
    这不是传统的奶油蘑菇饭，或许是加了番茄酱或肉酱，因此米饭整体呈橙色。
    嫩滑的蘑菇、绵密的奶油以及软糯的米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丰富的口感层次，让人食欲大动，迫不及待想填满空荡的口腔。
    鸡肉三明治倒是常见的模样。
    裹上了蛋液的金黄色的面包片，中间夹着西红柿、生菜和鸡肉。酸咸口味的酱汁中和了脆爽的蔬菜和微焦的鸡肉，尽数咽下后，口腔里回荡的是生活最朴实的气息。
    这个口感……好熟悉。莫歇低头看着三明治。
    无论是前世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味觉都十分敏感。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这个三明治的口感很熟悉，像是学院食堂简餐窗口的那位女士做的。”莫歇如实回答。
    切莉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同时，在他们身后，那片枝叶生长得最为茂盛的花丛突然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
    尽管那是极其微小的响动，但在寂静的花园里还是很明显。
    “你都听到了。”切莉微笑着说，“既然他发现了，那就出来见一面吧。”
    莫歇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只见那花丛颤动地更加剧烈了，始终不肯露出真面容，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察觉到那人有些别扭的想法，莫歇又转了回来，将后背留给那人。
    如果感到不安和害怕的话，我不会看你，因此你可以放心地出来。
    这样的举动似乎给了那人信心，花丛逐渐停止了颤动。
    片刻后，一条匀称又白皙的腿迈了出来，紧接着是女人丰满的身体，以及薄薄一层垂落至后腰的棕色长发。
    “你好呀，小家伙。”那人轻声地打着招呼。
    莫歇认得这个声音。
    “您是简餐窗口的那位女士。”
    “是的。”女人又走近了一点，“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姐姐，过来坐吧。”切莉放下刀叉，拉开旁边的椅子说，“你知道的，莫歇同学并不胆小，甚至还比某些成年人要成熟稳重一些呢。我说得对不对？莫歇同学。”
    女人迈着轻缓的步子来到切莉身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坐下。
    “我们是孪生姐妹。”
    听到这话，莫歇抬眼看向二人。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根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甚至看起来极为诡异。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
    女人的脸上没有五官，仿佛是一颗纯白无瑕、圆润光滑的鸡蛋。她的头上没有毛囊的痕迹，只有从后脑勺垂落的薄薄一层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与光辉相伴而生的，是深入骨髓的冷意。
    “果然很恐怖吧，我还是……”女人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剧烈颤抖着，听起来像是马上要哭了似的。
    “请您等一下。”莫歇叫住她。
    女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我……”
    “我想，这应该是某种禁术所导致的吧？”
    女人突然愣住了，她猛地低头看向切莉，在得到对方无声的鼓励之后，终于是选择缓缓放下了手，回视莫歇平静的目光。
    “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多么纯净的目光！这孩子，莫歇，他真的把我当做一个人类来看待。女人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可惜她没有用来宣泄情绪的五官，只能狠狠地扣住自己圆润的手指，不停地摩擦。
    “我曾经在古籍中见过类似的巫术。”
    “毕竟你会那个巫术……”
    切莉低语着，握住姐姐的手，让她坐下来。
    然后她收敛起笑意，翠绿的眼眸里只剩漠然。
    “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们都经历了什么。”
    莫歇在第一次听切莉讲课的时候就觉得，她的气息、声音以及语气都很适合讲故事。
    现在听着她的讲述，当时的场景仿佛重现在眼前一般，对她的绝望和痛苦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
    这个他重生后来到的世界，就像是上一个世界的倒影。
    原来巫师从出现在历史记录里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混乱与邪恶的代名词。
    最开始他们只是用巫术骚扰周边的国家，魔法师和骑士们发现普通的攻击对巫师们不起作用后，选择了防御策略再三避让。
    巫族内部对于巫师的种种恶劣行径放任不管，任其发展至了亵渎生命、肆意使用禁忌巫术的地步。
    他们觉得人类的生命相较于天地自然实在是过于短暂，于是开始用人类做起了禁忌巫术的实验，试图创造出延长寿命的方法。
    他们以人类为胚胎，试验禁忌巫术的可行性，辅以无数巫药炼制。
    最终，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长阶上，诞生出了不受创世神规则约束的存在。
    明明是一对双胞胎，却生而不同。一个精致美丽，一个畸形可怖。
    “所以后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切莉的眼中闪过一丝血光，“那些触犯禁忌的人，一个不留。”
    “妹妹。”女人，或者说尼利，轻轻握住了切莉的手，语气有些担忧。
    “我们虽然得到了永生，却每时每刻都在失去重要的东西。”切莉语气平淡，仿佛过往已经烟消云散，“比如我们原本的名字，再比如……爱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
    “我曾经发誓要杀光所有巫族的人，我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切莉语出惊人，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那头龙是我杀掉的第五百个巫师，怎么样，这个数字听起来是不是很吉利？”
    莫歇安静听着，不置可否。
    “但是现在，我遇到了你，一个凭空出现的，能使用至高巫术的少年巫师。”切莉的眼神又变得很温柔，翠绿的眼眸化成了春日的湖水，荡漾着粼粼波光。
    “你聪明、善良，简直不像是一个巫族人。”
    “我不会去探究你的秘密，也不期望你能改变已经从根里烂透的巫族，我只想告诉你，穿越数百年光阴的整件事情的全貌。”
    切莉注视着他，缓缓露出熟悉的笑容，“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那份惊喜是什么？”
    莫歇的右眼睑猛地一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可以确定，现存的所有巫族人的境界都不如我，所以我现在是巫族的主导者。”
    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
    切莉向他张开双臂，眼神热切，两颊泛红，“恭喜你，成为了巫族新一任的族长！”
    旁边的尼利也是一副激动的模样，瞧那光滑的脸蛋上，竟然冒出了几个像气孔一样的小洞，从中冒出股股热气。
    “嗯……？”莫歇不禁发出疑问。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带领我们开创出新的世界吧。”
    切莉仍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在意莫歇是什么态度。
    果然，他最近的预感一直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