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泽听到全公公的声音，这才发现，他刚顾着跟六皇子掰扯，一时之间这面前的人已经是大半都进去过来。
    眼下轮到他，徐天泽也怕迟则生变，于是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赶忙上前。
    等徐天泽走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唯独那张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明明尚在白日，但是房中昏暗宛若暮色降临，徐天泽缓慢的踱步走到床前。
    明明不过几日未见，当时还龙精虎猛的老人，如今形容枯槁，乱糟糟的华发披散在床榻上，人也是变得骨瘦如柴。
    这一幕让徐天泽想到了不久前，自己的师傅齐老也是这样，这么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再无从前的活力。
    两道身影不断重叠，让徐天泽眼圈一红，颤抖的想要伸手去触碰。
    “你来了啊。”乾帝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的双目再不复帝王锐利。
    “微臣见过陛下。”徐天泽缓过神来，直接跪下行礼。
    不论怎么说，刚才他的那一晃神，终究是失礼的，还好这殿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若是被别人看到，恐怕就要误会徐天泽刚才的行为是意图不轨了。
    “孩子，来，坐到朕身边来。”乾帝等着徐天泽行完礼之后，语气柔和，就像在哄小孩儿一样。
    徐天泽迟疑了一瞬，但还是直接坐到了乾帝的身边。
    按理来说，乾帝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应该如此的云淡风轻才对，毕竟后面就是各个皇子之间的厮杀了。
    这也是乾帝一直都不想看到的，所以才一直实施平衡之道进行磨砺。
    再加上徐天泽已经在小盏子那里知道，后宫几位重要的妃嫔都已经出现了问题，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乾帝一时气急攻心，也不会直接倒地不起，甚至再无回天之力。
    “孩子，朕，不，父皇想求你一件事情。”乾帝握住徐天泽的手，语气带着愧疚也带着恳请。
    他不是一个好君王，亦不是一个好父亲，如今面对被自己利用殆尽的儿子，他一时也是羞愧难当。
    “您是怎么知道的？”徐天泽听到乾帝的自称，先是瞳孔一缩，然后沉声询问。
    他早就知道，这皇宫之中其实，乾帝一直都是掌控的极好，不过是为了钓鱼，才特意放进来一些而已。
    也想过自己发现身世的事情，迟早会被乾帝察觉出来，但没想到乾帝竟然会直接跟他坦白，这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乾帝感受到徐天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紧紧的握住，感受到徐天泽最后没有强行抽出来，心中有了一丝偎贴，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毕竟如今乾帝这样的状态，若是徐天泽真的想要强行抽出手来的话，乾帝是没有办法进行阻止的。
    “你向来聪慧，这是我们三个老家伙默认的。”
    “雪翠是你的人。”徐天泽这一句既是疑问，也是肯定。
    徐天泽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雪翠，要知道能做淑妃娘娘的贴身丫鬟的，必定是陪嫁丫鬟，这样的奴才忠心是最可靠的。
    只是刚才乾帝似是而非的话，让徐天泽不由的想起当时的场景，哪怕雪翠听他的无需进行通禀，也会稍稍给淑妃一个暗示才对。
    就算是这些都没有，可他没有进屋就又离开，雪翠定然会起疑心，倒时淑妃便知道他知晓秘密。
    可是他从后宫归来之后，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淑妃也没有什么表示。
    这就意味着淑妃根本就不知道，他已知晓身世的秘密，这么一推算，那雪翠有问题就可以很轻易的判断出来了。
    “哼，陛下当真好算计，不愧是能和那两个老东西处在一起的。”徐天泽冷笑一声，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就是乾帝、徐立、宋振江三人联手做的局，但是一开始根本就不是直接定下了他，不过是将他还有贤王，以及宋玉进行考察。
    到最后，他们可能本意根本就不是他，只不过姜家上赶着，又恰好徐家直接当了出头背锅的，这才直接定下了他。
    然后才有他这悲惨的开始、屈辱的经历，甚至棋已经下完了，还要在将他废物利用一番。
    乾帝一听便是明白，徐天泽彻底反应过来了，这局棋他们三个老家伙，横跨了二十来年，这期间一切取舍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所以他们三个一直都是问心无愧的状态，可是当他们的孩子成长起来，然后按着他们的计划开始时，他们还是忍不住的后悔起来。
    “孩子，是父皇对不起你。”乾帝眼中浑浊的泪水不断的流淌，声音也是不住的哽咽。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反正徐立已经死了，你也马上了，恐怕就是镇国公府的那个老东西也要死了，既然如此我也算解脱了，此后再无人摆弄我的人生。”徐天泽强行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带着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他不断颤抖的声音，还有红了一圈又一圈的眼眶，充分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无所谓。
    “是我们欠你的，下辈子，下辈子父皇会弥补你的。”乾帝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哭腔中回转。
    “凭什么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们？我告诉你，我恨徐立、恨宋振江、也恨你。”
    “因为是你们，所以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虚假之中度过，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下辈子还要遇见你们三个？”
    乾帝不住的摇头，想要辩解，可是无数的话语汇聚在胸腔，让他沉闷，却也没有办法托之于口。
    是他们为了家国大义，为了谋算，最后直接葬送了自己孩子的人生，让自己的孩子活的极其痛苦，哪怕是余生都会在苦痛中度过。
    也是他们，让自己那些无辜的孩子，最后心甘情愿赴死，到最后连个血脉都留不下。
    “你去死吧，你死了记得到下面告诉徐立那个混蛋，我会杀了徐安，会杀了青远，也会杀了宋玉，我要让那个老东西彻底绝后。”徐天泽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字字泣血，“你也不例外，宋振江那老畜生也不例外。”
    “孩子你不会的，父皇知道你的为人。”乾帝满眼的心疼，丝毫没有为徐天泽的话语感受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