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卯一路跟着澹台卫在澹台府那清幽的园林中东绕西绕,终是在那一处威严雄伟的大门前听见了隐隐约约的练兵喊声。
那大门前约三丈处建着一栋不算大的黄色木房子,房前列着一块齐整的菜畦,扎着青绿的大葱,蒜,辣椒。
大门还有严阵以待的重矛士兵待立把守。
李卯立在那边,疑惑的侧目朝澹台卫看去。
“这房子?”
澹台卫笑呵呵道:“世子有所不知,这澹台府与练兵场乃是连在一块儿的,这府上往西,老爷子特地让开辟了一条道,还立了一道门。”
“这房子,就是老爷子平日里住的地方,按他的话说就是怀念沙场时候的日子。”
“平日没事儿就喜欢去里面练练兵。”
“老爷子应该就在练兵场里面,咱们过去吧。”
澹台卫说罢捋着青蓝衣袍,率先迈开腿往前走。
李卯目露恍然,心里暗叹一声这老头要不然德高望重。
如此可见一斑。
除了有些孙女奴之外,处事待人都无可挑剔。
嗯,还是除了他以外。
李卯拍拍衣袍跟了上去,走到大门前,那震天的将士虎吼之声就愈发震耳欲聋。
放眼望去,那点将台之上,正竖着一面红漆牛皮大鼓,台上亦然横摆着一张大鼓,上面两个赤膊的汉子正挥洒着汗水在上面激情击打。
一旁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眼眸似虎,身形微驼但体态仍是气冲斗牛。
老者正拄着拐杖,眼神威严的巡视着台下的士兵。
台下面就是乌压压的软甲军兵,手持短棍在整齐划一的做着演练。
一边澹台卫快步领着李卯上了点将台,立在了老爷子一边轻声道:“爹,世子来了。”
老者这才徐徐转身,眸光似电般直直射到了那面庞俊美的白衣公子身上。
但这白衣公子虽说俊美,但来到了这地界显然多多少少有些不合群,或者说那白净皮相之美全然没了半点优势,反倒成了令人笑话的掣肘。
“小子过来。”
澹台烈虎只是淡淡瞅了李卯一眼,就再度转过身子巡视着台下那军兵的操练。
李卯自是没有理由拒绝,当即眼眸微阖,快步走到了老头身后约莫半步处。
“老爷子你说。”
澹台烈虎闷声哼了一声,旋即伸手摊开,向那个个冲劲儿十足的血性儿郎上指去。
“看看,这就是我澹台烈虎带出来的兵!”
“那都是一顶一的汉子!”
“哪是你这种二代能比的?”
见这三言两语矛头就对准了自己,李卯心里失笑,只是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道:“是是是,您说的对。”
澹台烈虎想起那天求婚朝堂之上这小子那无赖的表情,就是一顿惹火,情绪再度激动几分:
“你是不知道琼儿在军营里,玉容在京城里有多少人家青睐!”
“老天真是瞎了眼了让我澹台府两个宝贝孙女嫁给了一个男子!”
“真是气煞我也!”
李卯眼皮微阖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澹台烈虎一瞅这小子这么听话顺眼,冷哼一声脸色稍缓:“但好在你并不是真正的纨绔,不然玉容我是一面也不会让她跟你见。”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澹台烈虎收敛怒容,双手按在虎头拐杖上,目光沉静的盯着那一迎风招展的“虎贲”军旗。
李卯耳朵一动,稍稍挪动脚步,往前动了些。
“您说。”
澹台烈虎那一头雄狮般的白发随着练兵场上的尘灰飞沙飘摇,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只是平和开口说道:
“你是否真的要娶我澹台家的闺女?”
李卯没有犹豫:“是。”
澹台烈虎意料之中,后面又是徐徐道:
“如果你真的要娶,只能娶一个,而且娶完之后必须住在澹台府。”
“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将孙女嫁给你。”
“我不懂你们这一辈之间的什么爱恨纠葛,但是我澹台家的闺女两女共侍一夫,全然不可能!”
“娶哪个,你自己挑。”
李卯闻言眸光动了动,旋即腰背逐渐挺直,看着澹台烈虎的背影温声道:
“老爷子你可知琼儿与玉容与我都两情相悦?”
“若是放弃了那一方可都是负心之举?”
这番话可算是踩到了澹台烈虎的神经,张嘴就骂骂咧咧的喝道:
“我管什么狗屁负心,小姑娘家家家长里短的,分开几年哪还有什么感情!”
当初这小子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让不苟言笑的琼儿都那般替他讲话,而且明显动了真情。
到了现在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孙女也都被勾的魂牵梦绕的,平常没事就坐在那捧着粉面发呆。
谁能预料到精心养的白菜在未来的某一天竟然被一头猪给拱了?
哇呀呀!
真是气煞我也!
李卯双手背后,笔挺的走到了澹台烈虎的一旁,嘴角勾着自信从容的微笑,云淡风轻道:
“那小子要是说不呢?”
澹台烈虎气极反笑,大喇喇道:“那就算你有种,但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你能不能服众,入得我将士儿郎的眼!!”
澹台烈虎说罢将那虎头拐杖往地上一叩!
发出一声不大但沉闷的回响。
叩——
那台下的虎贲军闻声手上的动作一停,一边擂鼓的赤膊汉子也都停下了动作。
澹台烈虎高喊一声:
“娃儿们!”
台下那一个个精壮的将士高声应和道:
“禀老将军,属下在!”
澹台烈虎神色轻松,带着几分调侃喊道:“老夫身边这位公子,乃是乡下的一个远房亲戚,今天来京城里说要投奔于老夫,让老夫给他找个位子混日子,你们说能行吗?”
那些个糙汉子训练的枯燥,刚想着来点活放个松,就碰上这么一遭,都是激动的很。
“哪里来的小白脸,我呸!”
“就身上那几两肉给爷下酒都不够的!”
“不行!让他滚出去!”
“他妈的求官求到澹台老将军身上来了,笑掉大牙哈哈哈!”
李卯始终面色如常,双手背后而立,那闲言碎语连同尘沙仿若清风拂山岗,笔直的立在点将台上,没有一丝变化。
澹台烈虎笑呵呵的对着李卯一挑眉,捋着白胡子戏谑说道:“小子你确实很优秀,但这不意味着你就能娶走我澹台府上的两个宝贝。”
“只要你能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的,老夫就暂且考虑考虑。”
李卯仍是没有说话,注视着沙场上那一张张群情激愤,带着红润的粗糙面庞,一时间心神沉浸,感慨万千。
澹台烈虎则是怡然自得的捋着胡子,心头颇畅快。
只要能挫挫这小子的锐气,他就高兴得很。
还想娶两个,口气不小!
你就是再全才,文章写得再好,诗词做的再好,武艺再怎么高强,你能练兵?
不过弱冠,他可不觉得李青天会让这么个宝贝独生子从小就上沙场培养。
你要是能将老夫手底下这帮娃儿练的服服帖帖,老夫跟你姓!
他虎贲军那是出了名的硬骨头,除了他澹台烈虎还真没有能让他们完全听话的!
澹台烈虎那边正美,本想着李卯会说几句推辞,但谁曾想这小子就淡淡回了个“行”,就迈开步子朝那大鼓走去。
那俊美公子眉头凝重,身上的白色衣袍只是一拽,便随手扔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袒露出上身那倒三角般,精壮如大理石的背部肌肉纹理,墨黑束发随着风沙微微摇动。
龙行虎步间,黄沙漫天,但身姿恍若镇国之剑,步步铿锵的朝那牛皮鼓走去。
澹台烈虎忽的心中一突,捋着胡须的手顿在那儿,浓眉紧锁,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小子,不对劲儿!
但他说不上来哪不对劲儿!
与此同时,桑红皖与澹台玉容联袂而来,恰好看见了李卯那挺拔远去的背影,以及台下将士对着台上人那激动的嘲讽。
“二娘,李卯这是怎么了?”
桑红皖抿着红唇,留恋的看了眼那肌肉虬起的背部,旋即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摇摇螓首道:“不知道,过去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