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向内扯了扯袍子,那手没有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些。于是便不得不蹲下身子来,打算从那只手中抽出袍角,谁料那只手反倒一把抓住了慕容瑾的手,在白皙的手上留下了些污黑的爪印。
那只手很瘦,很脏,有点冰冷,慕容瑾用力地往回拽却抽手不出。
慕容夙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短刀,将刀刃轻轻地落在那同样脏黑的手腕上,冷冷道:“既然那不愿意松手,那不如直接将这只手砍下来,省得麻烦。”
手的主人似乎受了惊吓,立即将手缩回了破席堆里,却还是被利刃划伤了一条小口子。
慕容夙用短刀挑开一角破席,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席子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衣衫破烂,一头脏兮兮的头发乱的不成样子,像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很瘦,脸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脸上几乎没有肉,想是被一层黄皮包裹着的骨头,有些骇人,反倒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正有些恐惧地打量着两人。这些天不算冷,但是小乞丐没有鞋,一双脚被磨得红肿,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慕容瑾呆呆地看着小乞丐,用手帕擦了擦方才被抓黑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夙显然是受了惊吓,连忙将掀开的破席重新盖在小乞丐的身上,转过身去拉着慕容瑾就要走。慕容瑾却挣脱了慕容夙的手回过头去。
慕容夙道:“不过是个小花子,满大街都是,你又何必管这桩闲事。”
慕容瑾不听,将席子揭开后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警惕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撑着爬起来靠着墙。
慕容瑾观察道小乞丐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依稀可以看出些精致的织金图案,想着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家道中落或者遇上了什么难,便问道:“你家在哪儿,可还有家人?”
小乞丐摇了摇头。
慕容瑾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没有”还是“不知道”,便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可以帮你。”
小乞丐目中尚有疑惑,许久之后才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饿......”出身富贵的小公子在外不知流落了多少天,用尽力气扯住了过路人的衣摆,然后只说了一个字——饿。
慕容瑾看向慕容夙,慕容夙当做没看见地别过头去,冷哼一声:“别看我,没钱。”
堂堂瑞王爷兜里没钱?
慕容瑾继续看着慕容夙。
慕容夙道:“用完了。”
用完了?
慕容瑾继续看着慕容夙。
慕容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道:“好啦好啦,给你,”便将一个装着银子的锦袋扔给慕容瑾,“拿去。”
慕容瑾接过钱袋,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他记得巷子口有个卖云糕的摊子,不知道还在不在。
慕容夙看着慕容瑾的背影,又看了看伸着脖子的小乞丐,若有所思。
慕容瑾回来时,腋下夹着木雕娃娃,手里捧着油纸包着的几块云糕,将钱袋还给慕容夙,甜甜道:“谢谢王叔。”
又将云糕递给小乞丐,“给你。”
下午的云糕已经不热了,但依然很软和,凑近还闻得到米香。
小乞丐犹豫着接过,抓了一块白白软软的云糕大口地吃了起来,因为没有水,又吃的太快,所以经常噎得鼓着眼睛,许久之后又才吃下一口。
没过多久,三四块巴掌大的云糕便悉数进了小乞丐的肚子。
这是他这些天来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小乞丐捏着粘着一些云糕渣的油纸,看向慕容瑾:“谢谢。”似乎是吃饱了一些,说活也比刚才有了些力气。
慕容夙在一旁冷冷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别管他了。”
慕容瑾眼巴巴地看着慕容夙,“可以把他带回去吗,”又问小乞丐,“你愿意跟我走吗?”
慕容夙看着那个灰溜溜脏不拉几的小玩意,正打算拒绝,却听见那小乞丐道:“你会卖掉我吗?”
“......”
“你如果不卖掉我,我就跟你走。”
慕容夙明白了,这个孩子估计是被拐子拐了,估计现在还有谁都会把他卖了的心理阴影,倒也挺可怜的。但是看着这个小乞丐这么瘦,还丑巴巴的,慕容夙还是觉得不妥。
慕容瑾道:“我不会卖你的,你跟我回家,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便友好地伸出一只手来。
小乞丐看了看慕容瑾,又看了看慕容夙,应该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缺钱的吧,那个高高的少年好像不怎么喜欢他,不过面前的这个小公子确实很善良的样子。小心斟酌一番后,小乞丐把手往本来就不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伸出去后对比慕容瑾白皙细嫩的手,却依然很脏,便又小心地缩了回来,“我今日跟了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把我卖掉。”
慕容瑾收回手笑道:“好。”
于是在未经慕容夙同意的情况下,慕容瑾便带着小乞丐往瑞王府方向走去。
小乞丐站起来和慕容瑾差不多高,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年月,小乞丐便又觉得更亲近了些。
慕容瑾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小乞丐道:“我叫南箫,今年十岁,我没有家。”南箫说的很平静,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没有家?慕容瑾也不好再去戳别人的痛处,指了指慕容夙道:“没关系,以后你就住在这个叔叔的家里,他人很好的。”
跟在两个小屁孩身后的慕容夙眉心一跳,怎么着,一个这个丑巴巴的小鬼就要住在他的王府?不过最后几个字却很受用,谁叫他人好呢——
南箫回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的慕容夙,疑惑道:“他不是哥哥吗?我以后为什么不住在你家呢?你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刚刚叫他‘王叔’,他是你府上的管家吗?”
管家?谁家能有像他这么潇洒帅气、风流倜傥的管家。慕容夙恶狠狠地刮了一眼南箫,这丑巴巴的小东西吃饱了话还真多。
慕容瑾耐心解释道:“你说的这个哥哥呀,他是我的亲叔叔,但是我们不住在一起,我住的地方规矩多,管得严,我父亲脾气又不太好,怕你去了受委屈,所以你就暂时住在我叔叔的府上,好吗?”
南箫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觉得可能慕容瑾家家规不允许带像他这样的孩子回家,所以只能丢到慕容夙的府上。不过慕容夙长得好看,慕容瑾也说他人好,所以应该不坏吧——小孩子未有太多辨识能力,大多以貌取人。
就这样闲聊着,很快就到了瑞王府。
这一天下来买的大大小小的东西不少,已经被码好装进了马车里。慕容夙嫌马车太挤,于是让人备了另一架马车,又让慕容瑾去净了手,才准备出发。慕容瑾想起还有南箫未曾安顿,于是慕容夙又唤来云清云澈,叫他们带南箫去洗澡换衣服。
云清听说府上来了个小孩子,有些兴奋道:“主子,你什么时候带回来个......”后面两个字还没脱出口,云清见了南箫后便立即换了语气道,“这是哪里捡回的呀!”
南箫觉得自己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委屈巴巴地看着云清。
云清更加觉得自己内心受到了惊吓,“主子——”慕容夙的马车已经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