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一切已经与辰溪再无半点瓜葛。
从神秘学家变为了普通人,真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明明普通人和神秘学家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为什么,为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辰溪虽然没有见过太多的悲剧。但是他所看见的每一个,痛得都深入骨髓。
始终无法想明白神秘学家和人类之间的矛盾从何而来的辰溪无能狂怒着,一拳砸向旁边的一棵小树。
“咔——嚓——”
碗口粗的树干痛苦的哀嚎着,像在诉说着自己的无辜,缓缓倒下。但是此刻,又有谁会在乎一棵树的生死呢?
有的。
翠绿的枝桠从断面生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它们合抱在一起,抓住倒下的树干,一点点的重新升起。
断面合实,翠绿的神秘学波动轰然爆发,扩散至整个树身,让其开出了本不应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辰溪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恰好此时,一朵正妖艳开放的花轻轻地跃下枝头,在风的指引下缓缓飘下,落在了辰溪的手心。
疑惑地看着手心中的花,辰溪第一反应是,周围有人!
气势磅礴的空气振动扩散而出,四周的树木害怕的沙沙作响。可是没有任何与人有关的形状传回,疑惑又一次取代了辰溪脸上严肃的表情。
更多的花瓣飘下,围绕着辰溪飞舞着。在这种诡异却又唯美的氛围中,辰溪掏出了自己的卡片。迅速翻到自己的介绍,果然,原先复数的神秘术选项消失合为了一项:
【神秘术】共生:symbiosis
没有多余的介绍,辰溪虽然非常想吐槽:不要把英文当作是神秘术的介绍啊!
但是仔细感受下,他还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取走了巫医的神秘术。
“到头来,还是学到了你的神秘术啊。”
辰溪面露无奈地看着手中的花,轻轻地将它放入面前的树洞中,辰溪轻轻抚摸着原本是断面的地方。即便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痕迹,辰溪还是相当准确的扫过了每一条细小的裂纹。
“疼——”
好像是哭诉,也好像是不满。
虽然还相当稚嫩,但辰溪知道,那是树的声音。
充满歉意地抱住了她,辰溪对着树洞轻语道:
“抱歉朋友,不该将情绪随意发泄到你身上的。”
再没有任何都回应,但是树所有的枝条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不断地抖下一阵又一阵的花雨。
松开树干,辰溪右手凝聚出一颗金色的光球,同样塞入树洞,在那朵娇美的花旁边。
“好好生长吧,毕竟你可是由死而生的希望啊。”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归于平静。所有树木都安静地注视着辰溪。在这份注释中,辰溪再次踏上了旅程,再次走向了重塑之手。
在他的身后,原本碗口粗的小树开始迅速生长着,变粗变壮。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变成这片森林的主人吧。
只是这一切又跟辰溪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没有关系吧……
走了不知多久,辰溪终于再次看到了城镇。
时值傍晚,城镇中也升起了和乡村那一般的炊烟。
只是该说真不愧是城镇吗,辰溪目之所及的每一道炊烟,都比他之前在乡村看到更粗更黑更大。
不对!
那是硝烟!
战争!
终于意识到状况不对的辰溪开始飞奔。
故事的主角终于在戏曲快要落幕时,登上了舞台,到达了这次任务的目的地,破灭王国的首都:诺瓦利斯!
每奔跑一步,充斥在鼻腔中的死亡气息就更加浓厚。
破败的城门早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完全拦不住主人公的步伐。
闯入城门,与想象中遍地废墟残骸的景象不同。城镇中的一切,意外的平静,没有哭嚎着的民众,没有高喊口号的士兵。
有的只是平静燃烧的大火,和一点一点被高温抹去的血迹。
烧焦羽毛的气味,空气中死亡的气息不断挑战着辰溪尚且脆弱的神经。
酸水开始在喉管起舞,辰溪跪在地上,双手尽力地抗拒着不断抖动着的脸颊。
弱小的目标。总是容易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
“去死吧!”
但在得手前就暴露攻击意图无疑是愚蠢的。
即使是此刻处于虚弱状态的辰溪,也迅速掌握了来人的方向。条件反射一般站起,反手挥出刀舞。
惨叫声过后,接的是一声熟悉的匕首落地声。
辰溪强撑着身体走向袭击者,顺便拾起了地上掉落的匕首。几日的风餐露宿,加上来时的一路狂奔早就将辰溪的身体消耗一空。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别……别杀我!我……我不是神秘学家!啊——!”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别……别杀我。”
与之前袭击辰溪时的气势完全不同,此时的袭击者跪在地上,头狠狠地砸在地里。姿态,卑微的仿佛跌进了尘土……
“站起来,然后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即便辰溪已经尽可能的让语气变得平静,但脚边的人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哆嗦着嗓子诉说了这个国家破灭的全过程:
不知从何时起,神父降下神谕。指认神秘学家所拥有的神秘术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
从那以后,这个国家迫害神秘学家的漫长历史就开始了。
他们被抓住,公开绞死,挂于墙头。
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神秘学家都在瑟瑟发抖,苟且偷生着。
直到,“救世主”的降临……
他用自己那堪称奇迹的神秘术,迅速集结了一大批神秘学家追随者。
于是在某个夜晚,他们决定起义,推翻这个由人类统领的国家。
经历过那一夜的人们都说,那一夜,是地狱。
城市中,爆炸声四起,人们的哀嚎和呐喊取代了平静的夜晚。
炮火和神秘术的光辉将夜晚变为了白昼,直至天明……
那一夜,“救世主”淹没在了人类的炮火中,非常遗憾的没能亲眼看到起义军攻破政府的大门。
只是,人类的反扑来的更快,人数和科技上的优势不是单单靠神秘术就能战胜的。
很快,新的人类首领下令屠杀所有的神秘学家。
而神秘学家想要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情报。
五人,至少要举报出五位神秘学家,才有一个神秘学家能活下去……
静静地听完一切,辰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或许就在他的脚下,曾有数名无辜的生命因为偏见与歧视而消逝。
只是对于生命的丧失,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呢。
“呐,你知道重塑之手吗?”
脚下的人颤抖地抬起头,好像在试图读到辰溪的表情。可是辰溪手中翻飞的刀花再一次吓得他将头砸进地面。
“我这就带您去!别杀我,我还知道好多好多东西!”
“带路吧,别耍花招。”
辰溪好像累了一般垂下双手,麻木地跟在他身后。
转过不知多少道弯,那人终于在一栋建筑前停下。就在辰溪以为终于到了时,那人念动一句咒语。一个阶梯开始缓缓出现,通向漆黑的地下世界。
“就是这了。”
“你先走。”
辰溪面无表情的将刀舞抵在那人的背上,跟着他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
……
“辰溪队长,您来了。”
强忍着想要爆粗口的冲动,辰溪没有鸟他。
看着地下室内站的整齐的一众重塑门徒,还有他们身后的神秘学家。
“这些就是你们发现的所有神秘学家了吗?”
“是的。”
“那他是什么!”
辰溪愤怒地指着刚才带他来此的人,毫无疑问,他也是一名神秘学家。
没想到自己的谎言一戳即破,负责对话的重塑门徒也是迟疑了片刻:
“我们重塑之手也不是慈善组织。这个国家人口众多,我们不可能带走所有人。”
“那你们带走的都是什么人!强大的神秘学家?”
“本来这个国家中,神秘学家的处境就非常糟糕。”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同胞吗?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理想吗?”
重塑门徒低着头,静静地承受着辰溪的怒火。没有说一句话。
但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蔑视呢?
“传送软盘。”
辰溪向眼前的人伸出手,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传送软盘!”
面对明面上的领导,这位重塑门徒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执拗下去,掏出怀中的软盘交了上去。
“你们先走吧,剩下的软盘也够你们回去了。”
可是那名门徒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无声的抗议。
“没什么事就带着你们的同胞快滚!”
此时的一众人都已戴上了面具,但即便是这样,辰溪还是能感觉感觉出那面具之下,扭曲的神情。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
压抑着语气中的怒意,重塑门徒以相当平静的语气向辰溪道别。
在一道道的传送光芒消散后,空荡的地下室内,只留下了两个人。
而这场争吵的导火索,显然没有负责到底的自觉。悄悄地挪动着步子,想要逃离这里。
“站住!”
辰溪的怒喝回荡在整个地下室中,给逃跑之人施上了定身的“神秘术”。
“你,想变成人类吗?”
这句宛若恶魔低语的话,让那人的面色逐渐从害怕变为震惊,最后变为不敢外露的狂喜。
这副表情的变化辰溪简直太熟悉不过了,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人,每一步都让他那此刻激动到颤抖的身躯在辰溪的脑海中刻下了更深的印象。
“如果你这么想成为人类。”
刀光闪过。
“那么现在,就请你安详地去死吧。”
那人惊恐地看着那把插在胸口上的匕首,那把当初刺向辰溪的匕首,此刻正插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血腥的味道逐渐涌上喉管,涌上震惊的瞳孔。
辰溪还不想让这种人的血弄脏刀舞的身体。
终于,这个不停颤抖着的身躯在一阵抽搐中缓缓倒地,没了生息。
辰溪看着倒地的尸体,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又是一个,又是一个!为什么?轻贱自己的血脉,谄媚地乞求着别的种族,真的只是神秘学家唯一的出路吗?!
绿湖噩梦中的金蜜儿也曾和地上这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一样,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人类。
但是牙仙用事实告诉了她,神秘学家无需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卑微!难道这不才应该是正确的事吗?!
晃晃脑袋抛弃掉这些胡思乱想,辰溪抽出刀舞准备开始复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明明这样做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他们毕竟是同胞啊。
即便他有着这般混蛋的梦想,辰溪有能力,还是想帮着实现它。
他期待着,全世界的人类和神秘学家都能和平相处的那天。
带着这种心情,辰溪慢慢地划开手掌,血一滴一滴的滴下,落在那具没有生息的躯体上。
“a 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
然而本应出现的金色光芒并没有如约而至。
辰溪惊讶地看着自己还在滴着血的手,不信邪地再次念动咒语。
“a 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
没有,依然没有。
任凭辰溪多少次呼嚎,身旁的尸体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辰溪发了疯般的用受伤的手掌将鲜血涂满了每一寸露出的皮肤,甚至拔出匕首将手掌怼进了心脏。
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一定是血不够多!对,一定是!”
举起刀舞辰溪就想切开自己的手腕。
“够了!辰溪!”
刀舞的抗拒和呵斥声一同传来,刀刃停在了离动脉一厘米的地方。
“他已经死了……”
辰溪惊恐地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窒息感不断地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感到难以呼吸。
“我……我杀人……?”
很早之前,辰溪就做好了自己会杀人的心理准备。只是,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境下,杀害自己的同胞。
“哈哈哈。”
辰溪失了神一般看着眼前的尸体,盯着他那没有闭上的双眼。
“他该死啊!他就该死啊!”
“哈哈哈哈!”
情感是这个神秘术成功的必要条件。对于眼前的尸体,辰溪没有任何的情感,或者说只有厌恶。
又有谁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复活一个打心里厌恶的人呢?
癫狂的笑声不断在地下室中回荡着,不知持续了多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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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字的大章!也就相当于今天双更了不是吗,唉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