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新年伊始,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利坚合众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结束了长期的对立状态,打破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对我国的长期封锁;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了《告台湾同胞书》,并停止炮击金门,使得两岸的对峙关系有所缓和;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踏上美国国土,向西方世界展示了泱泱大国的风范。二月,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有力打击了越南“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嚣张气焰……
这年秋天,老河湾大队也在其二十多年的风雨历程之后,分成了四个新大队。新成立的河湾大队下辖老河湾、河洼和平安堤三个自然村。崇印担任大队支书;现成担任大队长。
现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还能进大队,还能当上大队长,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他担心崇印作为自己曾经的下属,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尊重他。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崇印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大队一把手,反而想把尊敬的现成叔当作靠山。至于工作上谁服从谁,那要看事情本身,只要合情合理且大面上说得过去,谁服从谁并不重要。崇印跟现成相比,虽然经验有点不足,但比现成有闯劲,容易接受新思想和新理念。
老大队名义上虽然分开了,但新大队的办公地点却没马上改变,还是都在老大队部办公,因为新大队的办公地点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盖起来。新大队尽管各有各的办公地点,但真正去老大队办公的却寥寥无几。
崇印的第一次班子会就不是在大队部召开的,而是将支委请到自己家里召开的。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晚上,参加会议的支部委员除了崇印、现成和晓远之外,还有河洼村的王丽华和平安堤村的吴德国,这两位是新纳入的支委。他们开会的主要目的是商量几件必须马上解决的事情。
何淑贤作为干部家属,对崇印能当上支书感到特别有面子,听崇印说要在家里召开支部会,早已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利落,摆好方桌,烧好热水。现成是第一个到崇印家的。崇印见到他笑着说:“现成叔,快请坐!多亏你前年让我入了党,不然组织上哪里看得上我啊!”
“入党是件好事,年轻人就应该出来锻炼锻炼,叔以后就看你的了,你放心大胆去干,只要心里手里都拿稳了,工作就不会出岔子,怕个球啊!”
“嘿嘿,”崇印笑道,“叔,我哪有什么经验?还是您老来把把关。”
“凡事商量着来,丽华好说,吴德国我还不了解,只要咱们一心一意,没什么事办不好的。”
“德国这人我了解,人年轻,头脑简单,脾气有点急躁,他能进班子,估计后面有人支持,不可小觑,让他当民兵连长,您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将来大家都集中精力抓生产,大队的事就少多了,除了你之外,其他成员做什么都无所谓。他要是不乐意,我这大队长就让给他当好了。”
“那怎么成?你去当民兵连长也不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子当年真真扛过枪,打过仗,怎么就不合适了?论魄力,我可不输年轻人。”
“我是说,德国这小子不懂生产,怎能当好生产大队长啊!”
“要说这,这小子还真不行!”现成自信满满地笑了。二人说话间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何淑贤原本想在一旁听听,崇印笑着把她打发走了。媳妇走后,崇印说:“老大队分了,大大队变成了小大队,上级领导和广大社员群众信任我们,选我们几个组成新班子,就看我们能不能挑起这副担子,给社员群众办点实事了。”
“崇印哥,你是领头的,你说咋办咱就咋办!”吴德国笑着说。崇印说:“咱们是一个集体,啥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得大家集体商量着决定,眼下就有几件事,必须得马上办,我想和大家商量商量。”
“哥,啥事?你说吧!”王丽华笑道。她和崇印是姑表亲,这次进班子崇印没少出力,所以对崇印还是言听计从的。崇印说:“第一件事是拖拉机的事,我们分了一台拖拉机,可没人会开,眼下秋种就要开始了,没人开可不行,这是当务之急的事,耽搁不得,大家议一议,看找谁合适。”
“你们村有没有会开的?”现成问吴德国和王丽华。两人想了一会儿都摇头。晓远见崇印犯难,自告奋勇地说:“崇印哥,我倒可以试试。”
“你能行吗?开拖拉机可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五更半夜还得在地里忙活,你还兼任着会计呢。”现成笑道。他怕晓远再把会计的工作丢了。崇印听了,笑着说:“我看行,你有开机器的基础,那你就试试,要不,你再带个徒弟。”
“崇印哥,我只是开过柴油机,自己还不知道行不行,哪能再带徒弟呢?”晓远笑着说道。王丽华笑着说:“俺弟高中刚毕业,在家闲着没事干,要不,晓远哥就带带他,等他学会了,你也就轻松了。”
“我看行,你先开着试试,明天我去梁葛庄请老陈师傅过来教你们一两天。”崇印笑着说道。现成见将来有人能替代晓远,也笑着说:“那就这样吧,丽华,明天也让你弟弟过来一起学学。”
“嗯,那就这样定了吧!”崇印立即拍板。吴德国问道:“崇印哥,你第二件是啥事?”
“第二件是苹果园的事。老大队的苹果园已经一分为四了,我们大队也分了三十多亩地,几十棵苹果树,是集体留着,还是承包下去?咱们商量一下。”崇印笑道。现成说:“依我看,土地和果树都可以承包出去,集体留着,也得派人去管理,不如承包出去省事。”
“那就承包下去呗!”德国笑着说。崇印说道:“明天你就请人写告示,在三个村张贴出去,看有没有愿意承包的。”
“只要价钱合适,承包人肯定会有的,咱们先说个价吧!”王丽华说道。现成笑着说:“这承包价不高不低才好,得让人有赚头,太高了,没人承包;太低了,如白送一般,怕承包人太多了,咱们不好定夺,反倒麻烦。”
“那好,咱们就定个合适的价吧!现成叔,你有经验,算算收成,说个价吧!”崇印看着现成叔笑着说。现成笑道:“你本来就是咱生产队会计,算盘珠整天拨拉得哗哗响,还让我说什么价啊?”
“嘿嘿,”崇印听了笑笑。他心里也没底,只好询问大家道:“你们觉得一亩地二百块钱怎么样?”
“我觉得差不多,你们觉得呢?”吴德国毕竟年轻,抢着回答道。现成听了,笑着问道:“德国,你没种过地吗?”
“叔,难道这个价格高了?”
“我给你算一下。如果一亩地种一季麦子,即使种得好,产量也只有三四百斤。目前市场上小麦的价格是三毛多一点,也就只能卖一百多块钱。再减去种子、肥料和人工成本,就只剩下几十块钱了,秋庄稼的收入甚至还达不到这个数。一年下来就没什么剩余了,没有赚头,谁还愿意承包土地呢?二百一亩确实高了点。”
“那就一百五一亩,这个价不高吧?”
“这个价格,也许会有人考虑。”
“那就按一百五一亩吧!明天在告示上写清楚,预交定金,订立合同,秋后全款结清。”崇印说道,“如果没人承包,再适当降价。”
“苹果树怎么办?”德国问道。现成说:“我认为,土地和果树的承包金应该分开算,土地价格便宜些,果树价格贵一点,大家觉得如何?”
“怎么分开算?”崇印问道。现成说:“我觉得,承包地每亩一百二十元,果树每棵四十元,怎么样?”
“叔,果树有大有小,我看不用这么麻烦,干脆一口价,土地连同果树,一年一千元包出去得了。”晓远笑着说。德国说:“晓远哥以前是老大队的会计,他说的肯定有依据。”
“这样也行,贴出告示看看社员们怎么说吧!”现成笑道。崇印也说:“那好,咱们贴出告示跟社员群众见见面,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决定。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是民师待遇问题。”
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虽然老大队已经解散,但联中并没有解散,学生还是老大队的那些学生。老大队时期,民办教师不仅每月有几块钱的补助,而且所在的生产队还要开工分。由于有大队统一管理,生产队长也没有什么怨言。现在老大队分成了四个大队,每个大队所占的民师数量有多有少,而且也没有人出面统一管理了,民师多的村队就感觉吃亏了。
现在崇印提出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感到很为难,会议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现成笑着说:“我们大队所占的民师最多,确实有些不合理,但这不是我们一个大队能解决的问题,需要和其他三个大队商量着办。”
“谁出面呢?”崇印问道。现成说:“这事谁能出面啊?只有反映给公社,才能协调解决此类问题。”
“对,这是分大队时遗留下来的问题,是得找公社协调解决。”德国也说道。崇印笑着问:“是你去找公社,还是我去找公社?我看,这事挺麻烦的!”
“我看,咱们干脆辞掉几个算了!”德国笑着说。崇印问:“辞掉谁?辞掉谁咱就得罪谁,这得罪人的事咱不能干。”
“对,辞人这事咱坚决不能做,当时能当上民师的都是有关系的,辞掉一个就会得罪好几个,以后我们的工作就被动了。”
“你说咋办?”德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笑着问道。现成说:“既然我们觉得吃亏,那就只能去找公社领导了。”
“咱去找公社领导?这黑脸可就是咱的了,领导会不会说咱们没有胸怀?斤斤计较。”崇印笑道。现成说:“为了全大队群众的利益,这也是值得的。”
“叔,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只有‘曲线救国’了。”
“你的意思是?”
“是不是让学校出面去反映一下。”
“学校怎么去反映?”
“你去找周校长,把我们的意思说明白,不是真的要撤走我们大队的几个民师,让学校工作停摆,而是让公社出面协调一下四个大队的民师待遇问题。”
“哎,这倒是个办法。”崇印顿时茅塞顿开,笑道,“现成叔,还是你有办法。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有些话,你一定要跟周校长说清楚,求得他的支持和谅解。”
“叔,我看还是咱俩一起去吧!”
“你自己去就行了,人去多了反而不好。”
“崇印哥,多大点事,你去就行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再想别的办法。”吴德国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王丽华问道:“德国,你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
“明天我就直接去找马文立。”德国说。崇印笑着问道:“听你这口气,马社长好像是你哥?”
“嘿嘿,这个,你不用问,我自有办法。”
“德国,哥不管你跟马社长是什么关系,但有一点,你不能以咱大队的名义跟他说这是我们的集体意见,免得马社长对咱有看法。”
“放心,我会让那仨大队乖乖把钱拿出来,补偿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