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身着甲胄的一行人自林间穿梭而来,萧若风看着领头的中年男子,缓声道:“这位,应该就是镇西侯世子百里成风吧。”
雷梦杀戴好幕纱,看向百里成风,似乎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他就是百里东君的爹?”
萧若风微微一笑,“他可是个厉害角色。”
棠溪琰隔着幕纱,满眼兴味地看着百里成风,轻声细语,“一剑瞬杀,千里无行,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百里成风一行人勒住缰绳,抬眸掠过萧若风和雷梦杀,目光在个子最矮的棠溪琰身上停顿片刻,面上不露分毫,心里不禁暗忖,怎么还有个小姑娘。
三人同时拱手一礼,萧若风朗声道:“世子爷。”
百里成风脸上扬起得体的笑容,抱了抱拳,客气地说道:“小先生,久仰。”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这才再次坐上马车,继续朝镇西侯府而去。
刹那间,虫鸣鸟啼消逝,鼎沸人声涌向耳廓,棠溪琰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好奇地顺着漏光的缝隙朝外看去,街上行人如织,每个人看到百里成风都会热情地打招呼,由此可见,镇西侯在乾东城是多么的深得民心。
光晕明灭间,一抹随性恣意的烟绯色背影蓦地闯入眼帘,她目光微微一凝。
这个背影看上去好眼熟。
可等她再想去细看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萧若风见她神色几经变幻,不由得好奇地问:“怎么了?”
棠溪琰皱着眉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且说西陵玥到了乾东城后,一眼就看见了白衣胜雪,头戴幕纱的一行人,她目光随意地掠过马车,就收了回来,小声嘟囔了句,“真装!”
她又拿出师父临行前给她的地址,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侧耳细听片刻,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她抬起手轻轻靠近门,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了,她唇角微勾,眸光轻闪。
是结界。
内力流转于掌心,不过须臾,结界就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她抬脚穿过结界,步履轻盈地走进院落,放眼望去,粉色的凤凰花林粉霞如雾,如梦似幻。
树下,一位白发飘飘的白袍老者端坐于古琴后,琴案前,摆放着一樽小巧雅致的香炉,幽幽清香萦绕鼻尖,她抬手接住一片落花,冰凉腻滑的触感划过指尖,落向掌心,花瓣纹理纤毫毕现。
“古先生果真幻术无双,这花,跟真的一模一样。”
古尘眉眼低垂,怡然自得地拨弄琴弦,淡淡地问道:“姑娘是何人?”
西陵玥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晚辈西陵玥,双峰第二脉弟子,奉师命前来带古先生离开这是非之地。”
“原来是无忧的弟子啊。”古尘温淡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他目光慈和地看着少女,温声拒绝,“多谢西陵姑娘的好意,我已躲藏多年,时至今日再躲下去已是无用,更何况,这里是我的故土。”
西陵玥心下微沉,竟已心存死志了么……
“以身入局,以死破局,先生可想清楚了?”
“我已做了太久的古尘,是时候做回曾经的儒仙了。”
死,又有何惧!
话落,平生意气自风发,刹那间,满院静谧沉寂的花,重新焕发生机,光韵流转。
西陵玥沉默下来,半晌,才重新出声,“既如此,晚辈就在此陪先生最后一程。”
“多谢姑娘好意。”
镇西侯府。
棠溪琰随手扯掉一片树叶,捏在指尖,瞄准天上的金乌,一叶障目,可使人于缝隙间窥见遗漏的光。
但她觉得太阳的光过于灼目,她还是更喜欢温柔的月光,以及微弱却璀璨的星光。
她微微侧眸,看向身侧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杏眸柔波轻漾,星辉洒进眼眶,粲然澄净。
萧若风似有所感,侧眸看向她,就见少女手持绿叶,杏眸粲然,笑靥如花明媚,不自觉的,点点碎光盈满星眸。
“看茶。”
不知不觉间,三人在百里成风的带领下,已经进了会客厅,落座后,侍女安静地上了茶,无一人开口说话。
公子如玉的雷梦杀坚持了没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地翘着二郎腿斜坐在椅子上,朝幕纱吹了口气,又不耐地掀开一点幕纱,端起茶盏开始喝茶。
棠溪琰也不太适应地动了动身子,她虽然出身侯府,但自小拜入双峰,那些师伯的脾性又都千奇百怪,再加上他们几个小的整天鸡飞狗跳,反正双峰从来都没安静下来过。
百里成风听到动静,瞥了眼坐姿不羁的雷梦杀,目光掠过如坐针毡的棠溪琰,最后落在稳坐如泰山的萧若风身上,他抬手指了指他们,浅浅笑问:“这两位是……”
正在喝茶的雷梦杀微顿,“我?”
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继续说,“我也是学堂的弟子,不过呢,我不是这次的使者,这次我来乾东城,不过是想找个朋友叙叙旧罢了,世子爷,您就当我不存在就是了。”
“我不是学堂弟子。”棠溪琰抬手指了指雷梦杀,“不过呢,我和他一样,都是来凑数的,世子爷不用管我们。”
萧若风无奈地轻笑一声,隔着幕纱瞅了眼小姑娘不太自在的样子,抬手指了指她和雷梦杀,“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长于江湖,这是我的一位师兄,江湖出身,说话一向如此,世子爷见谅。”
说着,他朝百里成风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小先生的未婚妻……
百里成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把玩腰间玉佩的小姑娘,冲萧若风抱了抱拳,接着又朝棠溪琰和雷梦杀抱拳,“原来是双峰高徒和李先生座下弟子啊。”
棠溪琰正要张嘴说话,雷梦杀就抬了抬手,抢先道:“别,千万别被那老头的名号给唬住,他呀……”
说着,雷梦杀撩开幕纱,“不过就是一个又普通又矫情的老头,你知道有多矫情吗?”
他抬手指着幕纱,疯狂吐槽,“我也不乐意戴这玩意儿,但没办法,学堂的规矩,世子爷,千万千万别怪罪。”
百里成风牵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言重了。”
“不知小先生此次来乾东城,是想带走几个人?”
萧若风微微沉吟,开口道:“若是小先生,他只想带走一个人。”
百里成风微微勾起唇角,端起茶盏,“学堂果然严苛,小先生千里迢迢来到我们乾东城,就带走一个人。”
萧若风喝了口茶,“世子错了。”
百里成风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来了兴趣,“哦?错了?”
萧若风微抬下巴,“世子,我问你,我们北离国,一共有多少座城池?”
百里成风脱口而出,“大大小小一百六十三处。”
“学堂最少的一年,入了一个人,最多的一年,入了六个,天下之大,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慕耳趋之,况且不论天下,单论这天启城,就有无数的世家贵族、江湖游侠,前来拜学,所以,我要从乾东城带走一个人,这个数字不是少,而是多,太多了。”
百里成风笑着反问,“若是没有呢?”
萧若风笑了,“那就只好劳烦世子随我回一趟天启城了,世子的天赋,先生时常称赞,就是,年纪大了些。”
话罢,萧若风呵呵轻笑起来。
棠溪琰也跟着笑了,想不到萧若风说话还挺幽默,就是年纪大了些,真会说。
“世子爷,百里东君呢?”棠溪琰不想听他们继续打太极了,直接开口问。
恰逢此时,温壶酒来了,他一个闪身随意地斜靠在椅子上,语气懒洋洋的,却不失霸气,“你们要找我外甥,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如何。”
话罢,长袖一挥,幽绿色的毒药袭向棠溪琰,萧若风目光一凛,一掌拍出,药粉瞬间被内力震散,灰飞烟灭,棠溪琰微微侧头,眸光微亮,也不动声色地下了毒。
“哐当……”
温壶酒双手无力地软下,手里的酒壶也无力地砸落在地,他怔了怔,猛地偏头看向坐在中间的棠溪琰,心里骤沉,“是你!”
棠溪琰唇畔漾起清浅的笑意,眸光潋滟,清波流盼,温声细语自贝齿间划过,“温叔叔可能不知道,我双峰弟子,虽不是样样精通,却也都略懂一二。”
温壶酒嘴角微微抽了下,隔着幕纱都能感受到少女的言笑晏晏,“郡主可真谦虚。”
把他都药翻了,还略懂一二。
棠溪琰笑而不语,素手轻扬,春风拂面,刹那间,温壶酒的手就恢复了正常。
百里成风眼底深处隐隐含着忌惮凝视着棠溪琰,面上笑容却如沐春风,“之前就听说郡主是少年英才,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世子爷过奖了。”棠溪琰客套了句,直接把话题又扯了回来,“说起来,东君还欠我两盏酒呢,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向他讨酒。”
随即又想起那壶遗忘在学堂的秋露白,她扭头默默地瞪了眼萧若风。
都怪他!
莫名被瞪了的萧若风有些迷茫,不知道哪里又惹她生气了。
“侯爷回府!”
就在场面再次陷入僵局的时候,侍卫嘹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消片刻,镇西侯便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站起身,拱手一礼,萧若风和棠溪琰同时朗声道:“镇西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