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门建墙这种事,就算再给林木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但凡他拆了这门,主子回来就能拆了他骨头。
祖宗倒是老神在在回去了,留下他一个势单力薄的面对被彻底惹毛的表小姐。表小姐像是今天第一次注意到那扇门似的,气得上蹿下跳地叫嚣着,“这里什么时候开了道门了?要不要点脸啊!好端端的邪门歪道都给用上了!你以为开了道门表哥就能往你那去了嘛,休想!”
声音很是洪亮,一字不落地传到刚回到落枫轩的元戈耳朵里,元大小姐脚下微微一顿,神色未变捞起脚边的温小白,温声叮嘱,“都说这咬人的狗不会叫,这死小狗往后一定是个擅长咬人的……”
祖宗离开前,还要捅一刀,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个做下人的。
林木讪讪笑着,低头解释,“表小姐此言差矣,这月洞门本就是主子吩咐砌起来的,再者,落枫轩和栖迟阁本就是一个大院子,一边起居,一边是书房,当年是您来了,说要住栖迟阁,主子拗不过您,只您一个姑娘家家的,住在男子院落之中实在不妥,这才将此处隔成了两个院子。表小姐,时辰不早了,您不是还饿着吗,膳房那边是有时辰的,错了时辰便没有晚膳了,您快去看看吧。”
表哥不在,林木也跟中了邪似的,话里话外都在护着温浅,也不知那温家小姐使的哪门子狐媚子功夫!不过无妨,来日方长,等明日自己再来拜会表哥好好说说这女人的坏话!
表小姐气得一口贝齿都要咬碎,半晌,一跺脚,愤愤不平地拂袖而去!
林木猛地松了一口气,回头间却见着落枫轩那边的祖宗背着手站在廊下,院中灯火打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漂亮的皮囊上是让人汗毛都立起的笑意,她在那处招招手,分外温柔的样子,“林木,过来,有话问你。”漂亮的皮囊,温柔的笑容,志怪杂谈里都说这是女妖惑人前的伪装,人若过去,可能就会被挖心掏肺、抽筋扒皮……死无全尸!
林木仰面看天,觉得今夜着实漫长……
幸好祖宗这次没为难他,只是就暗巷的细节又问了几句,他都一一回答,只当时毕竟不在现场,到底知之甚少,“失踪的是个卖糖人的,摊子就在死者边上,老百姓也说有阵子没见了,姚大人正让人画了画像挨家挨户地问呢……不过,主子那边的意思是,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元戈也是这样觉着的,她轻叹,“但愿还活着吧……但愿只是他机灵,见着形势不对跑路了。”
说起这些令人唏嘘的正事,表情都明显认真了几分,“我记得当初欧阳夫人提过,钟微身边的小丫鬟也一道失踪了,可当时我和鉴书并未在破庙里见到那个丫鬟,后来钟微也从未提过,只怕也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是以我今日也未曾多问。过两日,你带着拾音去欧阳府问问……”
“是。”林木严肃点头,想了想到底是多嘴说了句,“少夫人,其实那日您真的很危险的,对方显然是发现钟小姐不见了知道巷道暴露杀人灭口……那您想,他们若是发现地更早些,您岂不是首当其冲?主子就是担心您的安危才会动怒的……他就是气您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说完,也是默默长叹,为了这俩祖宗,自己是该管的管了,不该管的也管了,如今连劝架这种事都已经手到擒来……
元大小姐还不情不愿,懒懒敷衍着,“知道了……你和你家主子一样烦,不夸我将人救回来,偏还当众骂我……”话音方落,余光里瞧着光影变化,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就见着那人站在月洞门外朝这边看来,抿着嘴冷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几万两金银似的。
元大小姐同样脸色一冷嘴一抿,重又吩咐道,“记住没,就明日,把那堵门给我拆了,砌墙!”说罢,冷哼,拂袖进屋!
林木看看轰然关上的房门,看着簌簌落下的一层薄灰,再看看一脸坦然的鉴书,又看看那边甚至还有些不悦的自家主子……嘚,今晚是真的漫长啊!他耷拉着脑袋走到宋闻渊跟前,“主子,您也听见了,少夫人吩咐,这门,是拆还是不拆?”
宋闻渊脸色不善瞥了他一眼,言语间倒是没几分不悦,甚是还有些有趣似的,“又谁惹她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表小姐……”林木将王珊珊在这里颐指气使上蹿下跳的言辞大致描述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您放心,少夫人……少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付一个表小姐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他们这些个做手下的,哄完这个哄那个,很是难为。
想加薪。
“知道了。”宋闻渊又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压了压嘴角,也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对于手下的心愿明显没能领悟到。
夸?夸她很厉害,比姚云丰都厉害,夸她将人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了?夸她着实勇敢,不惧危险爬完了那条崎岖的巷道?夸她智勇双全,让结局皆大欢喜?
那条巷道黏腻湿滑,上下崎岖,他们的人攀爬起来都甚是艰难,还有一个不甚明显的岔路,通向一个很大的深潭,一想到这一点,宋闻渊回来的路上都在后怕。还夸?如何夸得出口?至于钟家小姐……能救就救,不能救也是她的命,欧阳家莫不是救过她温浅性命值得这样铤而走险?他从不觉得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是一件很英勇的行为。
相反,他只觉得很傻。
他拂袖而去,林木在身后提高了声音问道,“主子,那这门……还拆吗?”
回答他的,只秋风瑟瑟裹着枯黄落叶,贴地盘旋,头顶上那弯月色白惨惨的,看起来孤冷又寂寥……就像此刻的他自己。所以,这门到底是拆还是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