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是真的好奇。
    其实自从知道楚玉沉的身份后，她就早早做好了楚玉沉会被楚毅洗脑的心理准备。毕竟不是所有炮灰女配都能像自己一样，有那么好的机遇觉醒剧情，进而改写自身命运的。
    按照原本的剧情设定，楚玉沉远离了宠爱自己的父母，仅仅是为了能和男主建立起可笑的同学关系，并且在国外的时候还跟最爱她的父母大吵大闹，闹到最后彼此间的关系变得格外僵硬。而如今她又心甘情愿地抛弃朋友，只为了去帮助楚毅。
    这么两相一对比，已经觉醒的黎棠都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此刻，屋内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太过安静的氛围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楚玉沉带着哽咽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我，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好害怕……可是我看到的那些……他跟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太害怕了……”
    “那不如你跟我讲讲具体情况呀，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黎棠看似漫不经心地诱导着她，“你想想看，之前不都是我帮你分析事的吗？现在你也依旧可以把我当成军师的，毕竟我连你要对我下药这么严重的事都没放在心上，还会因为别的事怪你吗？所以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啦。”
    楚玉沉缓缓地抬起头，注视着黎棠的眼神里明显透着犹豫，还夹杂着一丝探究，仿佛是在仔细判断她这话是不是出于真心。
    黎棠则坦然自若地迎接着她的目光。
    她那一双圆溜溜的小鹿般的眼眸含着笑意回望过去，即便身处这样漆黑的房间里，却依旧好似缀满星光般璀璨又明亮，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动摇，想要去相信她。
    楚玉沉自然也不例外。
    她心里不禁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脑海中浮现出最初她亲口承认她们是朋友时的那些画面。
    那时自己刚回国就遭遇了意外，是黎棠和戚蕴出手救了她，还特意守在她身边，整夜悉心照料着。后来，戚蕴为了让她放松心情，又专程陪了她一整天，等黎棠过来后，三个人还一块儿跑去游乐场玩耍。
    而且，自己停滞许久的创作灵感，也是因为黎棠的出现，才终于打破了婚纱怪圈……
    那天的她，是真的特别开心啊。
    那天的烟火也是真的好美，直到现在都让她难以忘怀。
    ——那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体验，她们也是她从未结交过的那种朋友。
    甚至当天晚上，她们帮自己分析梦境时，也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她着想……她们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坏人。
    那之前自己那样对待她们……会不会真的太过分了，又是不是已经深深地伤了她们的心？
    不知怎么，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思绪突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但她还是紧紧抿着嘴唇，勉强维持着理智，轻声开口说道：“我做了个梦……他说那梦是真的。”
    黎棠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不过并没有流露出过于惊讶的神情，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就像是在继续安静且耐心地听着对方讲述。
    见她摆出这样一副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能坦然接受的样子，楚玉沉反倒稍稍放松了一些，暗自松了口气。
    她索性鼓起勇气，接着往下说道：“而且在梦里……你真的很坏。”
    那个梦境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晰明了。
    楚玉沉从小就时常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有些梦会和现实生活有所对应，甚至还带有一点预知梦的意味，所以一直以来，楚玉沉对这些梦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而在遇到黎棠她们之后，楚玉沉也确实体会到了那种被救赎的感觉。
    黎棠和戚蕴她们就仿佛是一束明亮的光，照进了她原本有些黯淡无光的世界里。是她们认可了她的价值，告诉她无需去刻意讨好别人，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真挚纯粹的友情。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了，也使得楚玉沉慢慢地敞开了心扉，开始尽情享受与她们相处的时光。
    然而，自从坠河那次意外发生之后，那些古怪的梦便又开始纠缠起她来了。
    不同的是，这一回，这些梦竟然破天荒地第一次连贯了起来，就好像是特意在给她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似的。
    她梦到自己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美女设计师，还设计出了一套华丽且透着凄美韵味的婚服，婚服上的每一处细节都雕琢得精致绝伦，仿佛凝聚了她全部的心血一般。
    在梦里，她同样挑选了一个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来做她的模特，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直接和黎棠当面沟通交流，而是与黎棠那个态度冷冰冰的助理见了面。
    那助理的态度极为不友善，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她的邀请，并且语气十分坚决地告知她，黎棠是绝对不可能参加这种秀场活动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气愤不已的楚玉沉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在万分无助之时，竟然又被那个男子救了。
    之后的剧情便那样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了，楚毅悉心地照料着她，还帮她找到了新的发展出路，凭借着那套婚服设计，使得她一下子声名大噪，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等她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楚毅的脸。
    在惊恐情绪加上高烧的双重影响下，楚玉沉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脑子里也乱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楚毅一改往日那急躁的做派，只是满含深情又带着些许悲伤地看着她，说话的语气既温柔又透着难过：“玉沉……你被她们利用了，她们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楚玉沉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一时间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但奇怪的是，她的心里竟莫名地对眼前这个男人滋生出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依赖感，满心只想着要再向他靠近一些。仿佛只要楚毅在自己身边，她就能获得一种安全感，内心也会随之安定下来。
    ——她根本无法掌控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
    然而楚毅并没有如她所愿，不但抗拒她的靠近，甚至在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楚玉沉心中的不安与烦躁急剧攀升，那种压抑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到最后，她不知不觉地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她再次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院，可楚毅却不在身边，楚玉沉的心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那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惶恐，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一点点地爬满了她的全身，让她浑身难受不已。
    因此这时，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那句话——
    【她们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想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
    对，她们都是坏人！
    如果不是她们，楚毅肯定会留在自己身边的！
    于是无论是妈妈还是黎棠她们，在自己此刻混乱的思维里，都统统变成了坏人，满心只盼着楚毅能陪在自己身旁。
    这种渴望异常强烈，哪怕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整个人深陷在这种混乱纠结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我真的不知道……”
    楚玉沉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身体颤抖得如筛糠般，脸色变得煞白，看向黎棠的眼神中满是求救的渴望：“我可能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但是，我真的……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就会焦虑，只要一想到他不在我身边，我就难受得要命……”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痛苦。
    甚至在很多时候，楚玉沉都全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处于现实中，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任由身体做出各种连她自己都感到茫然的反应，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
    黎棠：“……”
    她眼眸深处隐藏着的那一丝戒备缓缓松动，低声呢喃道：“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起初，黎棠还以为是楚玉沉觉醒了原书中后期的剧情，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毕竟，无论是谁若是在得知后面那些复杂残酷的剧情走向后，可能都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但如今看来，事情并非那般严重。
    相较于“她也觉醒了”这个猜测，黎棠更倾向于认为是楚毅在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使用某些手段故意误导，趁机扰乱了她的心智，才会致使楚玉沉陷入如今这般混乱痛苦的模样。
    于是，她起身轻轻地走到楚玉沉身旁，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问道：“那现在，你是不是还很难受呢？”
    然而却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体接触，楚玉沉却如同触电一般，浑身猛地一个激灵。紧接着她竟然突然双手抱头，放声尖叫起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而且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僵直起来，死死地揪住头发一直往下拉扯，看起来既诡异又恐怖。
    别说是楚玉沉自己，就连黎棠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心猛地跳动了几下，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房间的门被再次猛地推开。
    误以为黎棠遭遇危险的戚蕴快步冲了进来：“怎么了？棠棠，你——她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楚玉沉还在不停地颤抖着，呼吸的频率也变得愈发古怪，一会儿急促得如同狂风骤雨，一会儿又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几乎呼吸不过来，情况看上去格外危险。
    “快喊医生过来。”
    黎瑾轲这时也从门后探出头看了一眼，他毕竟见多识广，立刻就猜到了大致情况，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应该是有点呼吸性碱中毒，你们把她的手臂挪开，帮她顺顺气。”
    楚玉沉此刻整个人处于极度惊恐且失控的状态，虽然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但出于本能仍在奋力反抗。然而戚蕴的力气比她要大得多，禁锢住她的手臂后根本无力挣脱，再加上黎棠在一旁帮忙按住，更是动弹不得。
    家庭医生来得十分迅速，仔细检查了一番后，竟也有些说不清楚具体缘由，只能先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让她先平静下来，随后建议她去心理科看看。
    毕竟这种情况，更多的可能性还是心理方面出了问题，需要找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诊断。
    “你们在里面谈了些什么？怎么她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等到楚玉沉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渐渐昏睡过去，戚蕴轻轻关上房间门，这才压低声音询问道：“是她妈妈有事瞒着我们没说，还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楚玉沉可能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黎棠微微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简短地回答：“应该是楚毅给她洗脑了。”
    反正楚玉沉如今变成这样，十有八九是楚毅在背后捣的鬼，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也不算冤枉他吧？
    戚蕴顿时皱紧眉头，迷茫地重复着：“洗脑……？”
    两人对视一眼，都清楚这种问题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便只能先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楚玉沉的状况依然没有起色，甚至对任何人的肢体接触都极为排斥。只要有人一碰她，她就会显得格外紧张，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不过好在面对黎棠的时候，她还能鼓起勇气回答问题，不像之前那样一见到黎棠她们就一声不吭，也算是有了一点点进步。
    而黎棠一眼就看到楚玉沉指间缠绕着的缕缕黑发，还有指肚上青紫的血痕，知道肯定是昨天发病时她自己弄的。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以免再次刺激到她。
    ……
    片场。
    角色还没有选完，但黎瑾轲已经把香山上的那个小道童请来了。
    虽然童童在外形上高度契合他们对妹妹幼时角色的要求，但试戏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如果演技实在太差，那也只能另做打算了。
    “童童，好久不见，还记得姐姐吗？”
    刚看到童童走过来，黎棠立刻笑眯眯地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糖果，像引诱流浪小猫崽似的在手里轻轻晃动着，声音里满是笑意：“想吃吗？”
    童童依旧表现得十分沉稳，不过毕竟年龄小，那种眼馋糖果的小表情怎么也藏不住。只见她抿着小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忸忸怩怩地走到黎棠面前，小声又腼腆地说道：“师父不让我多吃糖，但是见面礼又不能不收……”
    这小孩还是那么有趣。
    黎棠顿时被逗得笑出了声。
    “童童说得对，见面礼肯定是要收的，否则姐姐可就没面子了。”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在童童开心地正要伸手去拿时，坏心眼地趁机把小孩子一把抱进了怀里。
    童童身上带着寺庙特有的那种淡淡馨香，还混合着一股散不去的香火味，闻起来让人感觉心里格外安宁。因为天冷，她穿得厚厚的，整个人裹成了一个小团子，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充棉不太饱满的棉花娃娃，软乎乎的十分舒服。
    可能是习惯了，童童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很淡定地在她怀里剥开糖纸，把漂亮的糖果鼓鼓囊囊地塞进了嘴里。
    ——“嗯？这小孩是谁，你那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