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黎苓似乎清瘦了些，头发也修剪得更为利落，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显得清爽干练，英气逼人。
    左耳边的银钉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一见到黎棠过来，她顿时露出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带着熟稔的口吻抱怨道：“你都想象不到大哥有多过分，最近把我拎进公司当牛马使唤也就算了，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我，我连回嘴都不敢！”
    “是你自己提出要从零开始接受锻炼的，这便是正常的要求与态度。”
    大哥黎瑾烨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显然知道黎棠是带了朋友回来，于是特意准备了三份包装精致的甜品放在餐桌上。
    他原本清冷疏贵的眉眼间此刻也流露出几分柔和之色：“总助说这些是近期比较受欢迎的甜点，你们可以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嗯？怎么我没有？”
    二姐黎锦娴慢悠悠地走进餐厅，一见大哥这区别对待的举动，顿时微微挑眉哼笑了下：“黎苓说得对，确实挺过分的。”
    “没事的姐，我也没有。”黎苓向她投去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心有戚戚地叹了口气，“习惯就好，我们这种牛马是没资格被特殊关照的。”
    自从被拎进公司后，她的待遇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嗯？你是牛马我可不是。”黎锦娴轻飘飘地反驳，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又转头对着黎荗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堵在这儿挡路呢？还不赶紧去冰箱把刘姨买的果汁拿出来倒上，难道还打算让几个小姑娘喝茶叶吗？”
    黎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原本带着几分桀骜的眉眼此刻竟有些委屈巴巴的：“哦，知道了。”
    黎瑾烨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是你自己说要减肥的，更何况自己回来的时候不能让人去买吗？我们可是一路回来的。”
    “既然是一路回来的，你怎么不说你还特意为她们准备了甜品呢？”黎锦娴浓艳狭长的眼尾轻轻勾起，嗤笑着轻哼一声，“又在这儿故意表现了是吧，心机鬼。”
    黎苓顿时目光带着恍然扫视过来：“好啊，原来大哥居然还藏着这心思！也太过分了吧！！”
    许舒韵正笑意盈盈地坐在主位上，陪着戚蕴和楚玉沉闲聊着，眼角的余光瞥见黎父慢悠悠地走进餐厅，忍不住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嗔怪道：“孩子们都已经到齐了，怎么就你最慢？快点过来，可就等你了。”
    虽然黎清胥在外是杀伐果断的黎家家主，可一回到家显然就没什么地位可言了。
    他只是笑着赔了个不是，便加快脚步走了过来，看向孩子们的目光透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包容。接着他把手里拿着的几个礼盒递了过去，声音温和含笑：“上午在s市见合作方的时候，人家给推荐了些适合孩子的东西，我觉得挺不错的，就也买了几份。正好棠棠你可以和你的小朋友们一起分一分，看看喜不喜欢？”
    黎锦娴伸手接了过来，还瞥了黎瑾烨一眼，悠悠道：“果然还得是爸爸，懂得什么叫一碗水端平啊。”
    黎瑾烨当做没听见，将其他礼盒分给其他人。
    黎棠则笑眯眯地把礼盒分别递给楚玉沉和戚蕴一份，声音甜滋滋的：“谢谢爸爸，爸爸最好啦！只要是你们送的，我肯定都喜欢的！”
    黎清胥看着深沉成熟，实际上对孩子们格外宠溺，而且很擅长做到一碗水端平。
    很难不让人怀疑黎棠的这方面就是随了他的。
    而对于黎棠，他自然是最疼爱的。
    甚至之前黎棠录制综艺的时候，他在办公室工作都不忘偷偷放着直播，一心二用。后来看见黎棠在院子里抓鸡逗猫，好像挺喜欢猫的样子，他还特意拍了一张公司里养着的几只猫咪的照片，装作很随意平淡的样子，询问她喜欢哪一只。
    黎棠都怀疑自己当时要是没拒绝的话，恐怕堂堂黎氏集团的董事长，真能偷走公司的吉祥物给她玩。
    这么一回想，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被父亲趁机揉了揉脑袋，平和的目光里满是疼爱。
    虽然是全家人难得聚齐的一顿晚餐，不过每个人都显得很自在放松，整个氛围也是格外融洽和谐的。反倒是作为第一次上门做客的戚蕴和楚玉沉，刚开始难免会有些不自在。不过好在大家都很照顾她们，慢慢也就逐渐适应了。
    “虽然早就听说黎家人特别护短，可真正接触之后，还是会觉得你们家真好呀。”戚蕴坐在黎棠身边不禁心生感慨，由衷地说道，“我当初还说要把我家人分给你一半呢，现在想想，幸好没分，你们家可比我家强多了。不过一想到你以后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受人欺负了，可真好啊棠棠，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黎棠心里暖洋洋的，却也笑道：“伯父伯母也很好啊，哪有你说得那么糟糕。”
    戚蕴翻个白眼：“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你觉得他们好，那只是因为你太好了，他们喜欢你而已。”
    黎棠一贯特别会哄人的。
    只要是有心讨好就几乎没人会讨厌她，就连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戚蕴其实早就怀疑，父母可能早知道她们两人半夜偷偷摸摸跑出去的事，只是无声纵容而已。
    楚玉沉坐在黎棠的另一边，听到两人聊到这个话题，也忍不住插话进来：“是啊，我都没想到棠棠你家里人这么多，真的好热闹啊，而且家庭氛围特别好。像我是独生女，从来都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呢。”
    黎棠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自觉抬手捏了捏微微发烫的耳垂。
    以前似乎总是自己在羡慕别人拥有温馨的家庭氛围，没想到如今自己反倒成了被羡慕夸赞的对象了。
    说实话，这种心情还挺微妙的。
    “说起来，听说棠姐你打算当模特了？”黎荗懒洋洋地找了个话题，“是那个风月时装秀吗？”
    黎棠偏过头：“嗯？你知道？”
    “你也知道我长得很帅嘛。”黎荗脸上露出灿烂又得意的笑容，“之前也有人找我去当模特，不过被我拒绝了，我朋友倒是对这方面有点了解啦。要是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这边也可以出份力啊。”
    黎棠还没来得及回答，黎苓就忍不住嘲笑起来：“可得了吧，就你兄弟那人脉恐怕还不如棠棠自己，谁知道是了解模特圈还是了解模特啊？你还是好好当你的赛车手吧，找你当模特的那个人怕不是瞎了眼，居然能看中你？”
    黎棠摸了摸鼻子。
    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有点心虚，毕竟要说人脉……她最大的人脉也就只有楚玉沉这个天才设计师了吧？
    黎荗反倒不服气起来，翻了个白眼：“怎么说话呢？怎么就看中我的那个经纪人是眼睛瞎了？人家可是从我们一群人里一眼就相中我了，还追着我谈了好久呢，要不是我不想去，现在我可就是棠姐的人脉了！”
    黎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楚玉沉：“楚小姐你是设计师，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不如你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当模特的潜质？”
    正津津有味听着他们吵闹的楚玉沉，发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不由茫然了一下。
    面对姐弟两人的目光，她犹疑了下，不由下意识看了眼黎棠。却见她正笑盈盈地撑着下巴，一副等着看好戏，甚至还嫌事情不够热闹的样子。
    楚玉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有些窘迫地如实说道：“其实他还是挺适合的。毕竟他身材比例很不错，五官也比较硬朗，现在男模的选角标准里，面部比较注重骨骼感，所以他这种长相在模特界还是挺受欢迎的，就像楚毅……”
    她话说得兴起竟一时没刹住车，这个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愣住了。
    而餐桌上原本轻松愉快、其乐融融的氛围瞬间肉眼可见地凝固了起来。不过片刻之后，大家又心有灵犀般立刻让气氛恢复到正常状态，就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尴尬从未发生过一样。
    “不管适不适合，反正他也不会去从事模特这个行业。”黎清胥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含笑温声询问，“倒是我听瑾轲说，你们最近打算出去玩，有想好去哪里吗？”
    黎瑾烨轻轻推了推眼镜，不紧不慢地接话：“据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好像会有暴风雪。你们要是想出去玩的话，可得好好规划一下时间，不然到时候被困在路上，那可就麻烦了。”
    戚蕴反应也极为迅速，马上回应道：“没事，我们这三天就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等玉沉倒好时差之后再出去玩。而且也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就准备在市内把我们上学的时候爱去的地方都逛一逛，就当是重温一下青春岁月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竟似乎都有些恍然，目光纷纷落在了戚蕴的身上。
    “说到这个，棠棠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黎锦娴把果蔬汁轻轻放在桌上，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过她那时候的证件照，看起来就特别乖巧。”
    黎锦娴果然是最不忘初心的那个，直到现在都还对妹妹小时候的模样很是执着。
    既然没办法知道妹妹童年时期的模样，那了解一下她上学时候的情况倒也不错。
    “上学那时候啊？”
    戚蕴略作思索，便脸不红心不跳地略过了她们小团体当初在学校里那有些“横行霸道”的行事风格，一脸认真地夸赞起来，“棠棠自然是特别优秀的，还有去勤工俭学，在我们学校图书馆当管理员。而且对待每一个朋友都是特别真诚，像余希她们几个的学习成绩，也都是靠着棠棠帮忙才提上去的，就因为这样才免去了家里的一顿毒打，还有……”
    黎棠跟她对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默契地无声笑了起来。
    过了过了，夸过了啊。
    戚蕴：她说得可都是事实！
    于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补充道：“还有在成绩这方面，只要是她参加的比赛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回参加游泳比赛，她原本可是个旱鸭子，为了能在比赛里取得好成绩，晚上还偷偷跑去加练，最后还真就拿到了游泳比赛的金奖，真的特别厉害！”
    黎棠轻咳一声，又给自己打圆场：“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而且朋友们对我也都特别照顾呀，我们之间向来都是相互帮助的。比如图书管理员就是他们帮我特殊申请下来的，而且每次都会特意陪着我一起整理书架，等到结束工作。还有参加游泳比赛的时候，他们也都会陪着一起给我加油打气，绝对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他们真的都特别好。”
    “还好棠棠有你们这群好朋友，真的特别感谢你们。”
    许舒韵的脸色变了又变，再结合之前查到的那些资料，越听心里越觉得心疼，忍不住关切地问道：“那棠棠在吃住方面，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确实挺艰难的。”戚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看到黎棠投来的眼神暗示，只朝她微微一笑，不过还是坚持把情况说了出来，“在学校里还好些，饭卡基本都是我们帮她包了的。可住的方面，毕竟她是走读生，得回……那个让人糟心的地方，那能好到哪儿去呀？”
    余光瞥见黎家人果然都露出了心疼又难受的表情，她这才改了口，半开玩笑地道：“不过放假的时候我们也会去她打工的地方等她下班，然后晚上一块儿出去玩再找个酒店住下，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要知道我现在可都是那家快捷酒店的黑卡会员了。”
    那时候的戚蕴虽说身为戚家的继承人，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话语权，和当时在圈子里颇有地位的郁家比起来，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因此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戚蕴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快点继承家业，这样就能摆脱父母的控制，到时候也能随心所欲地养棠棠”了。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戚蕴时不时地资助和帮忙掩盖踪迹，黎棠还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地走到现在。
    说不定早就被郁家人找到，送去别人床上了。
    而黎棠倒不觉得这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过往了，毕竟现在都已经走出来了。
    她想阻止戚蕴说这些，只是因为知道家里人肯定会更加愧疚难过，他们本来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好不容易现在相处的氛围改善了一些，她可不想让家人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不过戚蕴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想让黎家更心疼她，所以才会故意提到这些事。黎棠也没办法，只能无奈地朝她做了个讨好的手势。
    戚蕴到底还是心软了，便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顺着黎棠的话题聊起了她们以前那些比较开心快乐的事。
    一顿饭吃得有些久，晚餐结束后她们也都有些困了，便被许舒韵催促着上楼去睡觉。
    可就在准备回客房的时候，楚玉沉的脚步突然停住，犹豫地扭过头看向黎棠：“棠棠……你能跟我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