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脚步蓦地一顿,眉梢微微挑起,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意味投了过去。
盛淮翊看起来和煦内敛,但除了与黎棠相关的事外,她可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热忱”地主动提出帮忙。
他的世界仿佛只以黎棠为核心运转,对于其他人的事情,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漠不关心也从不过问。
就如同现在,在这种暴雨如注、倾盆而下的恶劣天气里,依照男人一贯的行事风格,本应该反对黎棠追过去才是——尤其在他们才刚刚惹恼过他不久后。
即便他最终会尊重黎棠的决定,也绝不可能这么主动,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就一同参与进来,这与他往常的作风可不太一样啊。
尽管一时间难以揣测男人的心思,但黎棠也并没有过多纠结,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拉着他一同向外追去。
幸运的是,这里并不是完全是那种农村的泥地,否则他们每走一步,真不知道要摔上多少跟头。
却不想路柳笛连雨衣都没穿,跑得那叫一个飞快,而他们这群穿着雨衣的人在后面追赶时,因行动不便反倒显得极为笨拙,最终竟然就这么把人给追丢了。
由于暴雨实在太过猛烈,摄像师即便是努力在拍摄,也没办法拍出高清的画面来。于是,刚才还在怒骂“癫公癫婆”的观众们,这会儿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搞得焦虑起来。
【我草,这雨下得也太特么大了吧!草草草,我真要骂人了,路柳笛那个傻缺到底在瞎跑什么啊!也不想想,n市只要一下暴雨,河水就特别容易涨潮,搞不好还会引发山洪,她难道心里就没点b数吗?那得多危险啊!!】
【u1s1,就现在这情况,我是真信他们没剧本了……因为就算真有剧本,恐怕也编排不出这种这么疯癫的剧情吧??】
【真就癫公癫婆呗,我真是服了……李文林不是都跟她谈了七年恋爱了嘛,怎么还能说出那种话去刺激她啊?这都闹得什么事啊,真就无语子。】
【那能怎么办?还能让李文林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啊?】
【不是我说,就咱们这种拿着月薪三千的小老百姓,还是别跟着瞎操心人家月薪三十万的那些事了吧。不然到时候成了在背后蛐蛐人家甜美爱情的那种“网友”,哈,可就真笑不出来了(摊手)】
【行了行了,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大家就先别吵吵那些有的没的了。这天儿看着也太吓人了,棠姐和姐夫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祈祷祈祷,老天保佑!!】
出事自然是不会的。
黎棠了解盛淮翊的脾性,只要是他应允了她去做的事,那必定在他的周密谋划与掌控之下,绝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毕竟在经历了上次黎棠险些命丧焦婷之手的惊魂时刻后,盛淮翊的防备之心与那近乎病态的掌控欲就越来越浓烈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黎棠才会毫无顾虑地在这倾盆大雨中毅然外出。
其实她平日里是极不乐意被雨水沾湿的,毕竟一旦浑身湿透,后续洗澡、洗头、更换衣物等一连串事就会耗费很长时间,实在是过于麻烦。
可就在被雨水打湿的瞬间,黎棠却惊觉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心底还莫名地涌起一丝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微微抬起手,朝着雨披的搭扣探去。
然而就在手指刚触碰到那冰冷的塑料扣,准备轻轻解开时,那只偷偷摸摸的手就突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
黎棠:?
咦,被发现了?
头顶的雨珠顺着睫毛滑落,她在雨中费力地抬起头,只见盛淮翊目不斜视地直视着前方,脚步却沉稳有力,每一步都稳稳地扶住身旁的她。
与此同时,他那只空闲的手,极为自然又不容置疑地重新整理起她身上有些凌乱的雨衣,轻轻拉起雨衣的两边,仔细地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随后,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按了按她的雨披帽子,确保帽子能完全遮住她的头。
“棠棠乖,贾潇现在不在,你不能淋雨,生病了会很难受的。”盛淮翊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如潺潺溪流般在雨中流淌。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歇,顺势将她雨披帽子下的绳子仔细系紧,还轻轻拉了拉,检查是否牢固。
……等等?!这明摆着就是在威胁报复她嘛!
可恶,她不就是突然想肆意任性一回,怎么就不行了?!
黎棠猝不及防地被这一系列动作拉得微微后仰,拳头都下意识地握紧了。但在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他那看似无意,实则饱含深意地瞥来的眼神后,她最终还是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缓缓松开了。
……算了算了,其实被人如此贴心地关怀照料,这种滋味似乎也挺不错的。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却佯装毫不知情,继续稳步前行,被暴雨隐匿的薄唇悄然上扬,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棠棠可真可爱啊。
当然,如果这会儿不是为了去找人,只是单纯两人在雨中悠然散步就更好了。
黎棠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沿着蜿蜒的小路寻觅路柳笛的踪迹时,她下意识地仰头望向天空。
此刻雨幕如瀑,仿若奔腾的巨兽般将整个世界吞噬,四周尽是一片朦胧的水帘。而在那把雨伞撑起的狭小天地间,喧嚣的雨声如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地灌入耳中,除此之外,便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轻柔而有节奏地交织在一起。
黎棠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在这一瞬间甚至感觉到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尘世的纷扰、琐碎的烦恼,全都被那重重雨幕隔绝在外。
她不需要再为其他的事而忧心,也不必在脑海里反复纠结、权衡利弊,只需全身心地沉浸在当下这片刻的宁静与相伴之中。
抬眼望去,天地之间仿佛被细密的雨丝精心编织成一座绵延无尽的桥梁,茫茫然一片,而在这朦胧雨境里,只有脚下这一条蜿蜒的小路清晰可辨,蜿蜒向无尽的远方。
这种感觉,就好像电影中所描绘的末世景象,世界被一种宏大而又孤寂的氛围所笼罩,而他们,就宛若在这末世中紧紧相依的幸存者,彼此成为了对方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的话,我们就这么一起慢慢散步,好像也不错啊。”
黎棠忍不住轻声呢喃着,突然觉得不对,旋即神色自若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现在这氛围特别好,很像是电影里的感觉。毕竟我是拍戏的,有点天马行空的念头也很正常嘛,现在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对吧?”
盛淮翊一开始还没有多想,但见她这面不改色解释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不紧不慢地戏谑反问:“棠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是怕我会为你这句话,真搞出个世界末日来吗?”
黎棠:“。”
虽然不太可能,听上去也很荒谬,但——眼前这人可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变态诶!
还是那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可能会情绪失控、乖张暴戾的病娇大反派,真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当然,她刚才也只是开个玩笑啦。
黎棠嘴角也泛起一抹笑意,旋即故作一本正经地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不懂,这是我对你的信任。就是我对你太信任啦,才会相信你的能力。”
毕竟,他可是那种只要自己心血来潮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便真的会想尽办法弄来一颗,以供她赏玩的“恋爱脑”啊。
盛淮翊顿时被逗笑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见他黑眸微微弯起,隔着雨幕望去,顿生波光粼粼,竟宛若冰雪消融、雨过天晴后那醉人的湖光山色。
黎棠看得都忍不住呆怔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好看”二字,竟再也寻觅不到其他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男人。
也直到此刻,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盛淮翊和她本来是同龄人。
只是平日里男人的行事作风太过沉稳完美,以至于她常常忽略了这一点。盛淮翊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本就该是这么意气风发又肆意的模样。
“再笑一笑嘛,你平时真应该多笑笑……不是平时那种敷衍的假笑啦,就像现在这样。”
黎棠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上移,纤细的食指轻轻点触在男人的唇角,指尖微微陷入那柔软的肌肤,唇角处顿时凹出一个可爱的笑窝,宛如湖面泛起的涟漪,也顺势将他原本那抹浅淡的笑意拉扯得愈发明显:“说真的,真的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若不是盛淮翊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黎棠真的不敢想象他现在会有多么卓越出众。但即便命运开局那么天崩地裂,他却依然能够一步步攀爬到现在的高位。
这么一想,黎棠才真切地体会到盛淮翊的厉害之处,怪不得他能与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主分庭抗礼呢。
而这么厉害的反派角色,居然单单只忠于自己,这种想法让她心中骤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隐秘兴奋感。
而就在黎棠仿佛被盛淮翊的特质感染般,不顾镜头存在就想要踮起脚尖亲上去时,远处的雨幕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瞬间划破那暧昧的氛围,让她清醒了过来。
——“啊啊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黎棠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路柳笛,她尖细而极具辨识度的音调,即便在这嘈杂的雨声中也清晰可闻。
她顿时脸色沉了下,在雨中向前几步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来自远处的河堤边?
等等,她不会是掉进水里了吧?!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黎棠的心顿时一提,连忙朝着河堤跑去。
而盛淮翊的脸色也在刹那间阴沉下来,虽然依旧紧紧跟在她身后,鸦羽般的睫毛下,黑眸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戾色。
……又是她。
好在距离并不遥远,黎棠匆匆赶到时,只见路柳笛正狼狈地趴在河堤的杂草丛里,身体瑟瑟发抖着。
“路老师你没事吧?”
她微微蹙起眉头,仔细审视着周遭的环境,在确认下去暂时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身旁的树,一步一步缓缓往下挪。
雨势汹涌如瀑,路柳笛被淋得宛如落汤鸡,浑身湿透。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更是白得近乎透明,透着一股毫无生机的病态。
听到黎棠的声音,路柳笛顿时仿若在黑暗中陡然看到一丝曙光般,迅速伸手紧紧拽住她,那双手却抖得厉害:“我,我被蛇咬了……!”
路柳笛的声音里饱含浓重的哭腔,由于暴雨倾盆如注,她几乎无法睁开双眼,只能拼命地死死抓住黎棠的胳膊,不敢有丝毫松懈:“救我,救我黎棠!我还不想死啊——求求你……”
什么?
黎棠轻轻掀起她的裤脚,果不其然,在小腿处清晰地呈现出两个血洞,雨水无情地砸落在上面,很快将流出的血稀释成淡粉色,顺着小腿缓缓滑落。
“没事的路老师,你冷静下来,这应该是没毒的。”
黎棠一颗心早已悬到了嗓子眼,却仍然强装镇定地努力安慰着路柳笛。她心中又十分忌惮那条蛇或许就在附近潜伏隐匿着,于是紧紧攥住路柳笛的手,全然顾不上路柳笛这会儿究竟还能不能站起身来,便使出浑身解数用力往岸上拉扯。
而就在这会儿,盛淮翊及时赶到了。黎棠刚想张嘴喊他过来帮忙,不想却听“轰隆——”一声惊雷陡然炸响,震耳欲聋。
而后便见岸上的盛淮翊明明处于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可不知怎么,那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竟好似突然失去重心般,摇晃片刻后,整个人竟毫无征兆地向前栽倒在地——!
——“盛淮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