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津南扔过来的病历,罗林只看了前面几页,表情就凝住,心情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一个随时可能死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深爱的女人面前。”
宋津南低沉的声线中透着颓败和无奈。
罗林嗓子眼就像被什么堵住,几次欲言又止。
“她刚从我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如果知晓我还活着,肯定会欣喜若狂。可是——”
宋津南眸底黯淡,顿了顿,“我肺部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可能说走就走。到时候,她还要再承受一次我离世的痛苦,这样,对她太残忍。”
“我懂了,先生。”罗林哽咽道,“虽然您人留在泽城,但始终在为宋氏的后续发展筹谋,千方百计在为乔总分忧。与‘海新实业’的合作,乔总和两位副总谈了两次都没拿下。半月前‘海新’却发来合作书,是您暗中促成的吧?”
“都说隔行如隔山,她初涉生意场就能把宋氏掌控得这么好,我很意外,也很欣慰。原本属于我的重担压在她身上,除了心疼,就是自责。我如今身陷泽城,能力有限,只能拼尽全力暗暗扶她一把。”
宋津南的话令罗林心酸,“先生,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等你离开这栋房子,务必守口如瓶,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把晚晚尽快带离泽城,让她彻底断了我还活着的念想。”
宋津南又剧烈地咳了几声,“尽快给我弄个手机,以后我和你单线联系。”
“您现在需要钱么?银行卡,现金,我待会儿就给您送来。”
宋津南摇头,“楼凛天为了让我帮他把旗下亏损产业扭亏为盈,巴不得我多活几天,每天砸在我身上的医药费超过五位数,眼皮都不眨一下。现在楼大小姐神经错乱,非要嫁给我,我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用不到钱。”
“先生说的我一字不落都记下了。来之前,我用干扰器断了方圆五十米摄像头的信号,时间长了肯定会露馅。我马上离开,去为先生买手机,十一点再过来。”
罗林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阵子辛苦你了,罗林。你和季天在我‘离世’之后还能对晚晚忠心不二、鼎力扶持,我很感激。如果有生之年我还能重回江城,一定重谢两位。”
宋津南由衷地舒了口气,亲自为她拧开窗户。
罗林快速离开,上了辆出租车,找了一家还没关门的手机店买了部手机。
手机小巧,待机时间长。
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卡,关机后放进衣袋回了酒店。
自从罗林去北亭苑,乔晚就坐立不安,在房间内焦灼地踱来踱去。
门锁响动,是罗林用房卡开门的声音。
她急忙迎上去,“见到津南了吗?”
“我从北楼翻窗跳进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在走廊偷偷看到了楼小姐的男朋友,根本不是先生。”罗林故作失望,说出早就想好的应对之词。
“你能确定看到的是楼疏桐的男朋友?”乔晚根本不信,“楼凛天交际很广,可能是来楼家做客的朋友、商业伙伴!”
“那个男人与楼疏桐举止亲密,有说有笑,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直到听几个保姆私下议论才知道,男人是楼疏桐交往三个月的男朋友。”
罗林垂着眼帘,根本不敢与乔晚直视。
乔晚跌坐在门口的坐椅上,心中的希望破灭了一半。
罗林和季天是她最信任的人,罗林的话不会有假,但她内心深处却不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楼疏桐的男朋友另有其人,楼疏桐又岂会对江城好奇,对她充满敌意?
何况,她亲耳听到楼凛天在电话中说男人真要回了江城、与前妻团聚,楼疏桐指不定多恶心江城!
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罗林继续劝说,“楼疏桐的男朋友还真是南方人,但是不是江城的犹未可知。乔总,楼疏桐的男朋友只是一个帅哥,没半点气质,与先生简直天壤之别。”
“我不信——”乔晚痛苦捂脸,语气决绝,“这次来泽城,我必须亲眼见到那个男人才死心。”
“您这是何苦!”罗林既心疼,又无奈。
人都有先入为主的习惯,罗林一开始受雇于宋津南,骨子里对宋津南是无条件服从。
宋津南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罗林又开导了乔晚多时,才回了隔壁房间。
捱到晚上十一点,罗林再次离开酒店,从北亭苑北楼跳窗见到了宋津南。
宋津南一直在等她。
她把新买的手机双手奉上,小声道:“我把话费充得很足,你可劲儿用。”
“你告诉晚晚,楼疏桐的男朋友不是我,她什么反应?”宋津南边鼓捣手机边问。
“伤心,失望,更多的是不相信,非要见到您才罢休。”罗林据实相告,“想让乔总彻底死心,尽快回江城,还得让楼疏桐下一剂猛药才行。”
“我就知道晚晚不会信你的一面之词。明天上午,我会让楼疏桐安排一场好戏,让晚晚死心。”宋津南唇角浮起一抹苦涩,问起宋氏这几个月的情况。
罗林把他出事后,宋氏遇到的几次危机一五一十说出来。
还着重说了资金流遇到问题的时候,叶宴迟几次伸出援手,都被乔晚果断拒绝。
宋津南对宋氏当前急需解决的几个问题,做了安排,一再叮嘱罗林千万不能让乔晚知道他还活着。
罗林离开是半小时之后。
宋津南站在窗前,凝住罗林消失的拐弯处,心早就飞到乔晚身上。
马上就是凌晨,想必她正和他们的女儿熟睡吧——
想到女儿,宋津南的眸光温柔了很多。
坠江后每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他都会算一算女儿的月份。
今天,已经七个月零八天了。
再有两个月,女儿就该来到这个世界。
而他,从出事那刻就注定了要缺席女儿的人生。
无数次在脑子里臆想女儿的容貌,究竟会像乔晚多一些,还是会像他?
他有个很自私的想法,女儿的长相最好一点也不像他,否则以后乔晚看到就会伤神。
乔晚已经为他背负了太多,他不忍心再让乔晚生活在失去他的悲痛中。
不知不觉中,几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在手机屏上。
他敛起所有情绪,拨出季天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