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房檐上流下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念卿坐在榻上握着茶杯怔怔的出神,心绪烦乱而不安。
“夫人,你怎么没告诉姑爷呢?”站在一侧的青禾忧愁道。
姑爷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今天就站在那里把幕后的事情分析的透透彻彻,甚至夫人这个局中人都不一定能看得那么分明。
姑爷既然回来特意相问,就说明心里已经不是起疑那么简单,夫人的真实身份自然是瞒不住了。哪知道夫人还是没说。
眼看着姑爷要生气了,夫人居然使出了看家绝技,瞬时把姑爷哄的没了脾气。
小姐回来得好好向夫人学一学,姑爷很明显就吃这一套。俗话说的吃软不吃硬,倒是正合了姑爷挂在嘴上的吃软饭。
想到小姐,青禾忙止住了念头。想那么多干什么,眼下还不够烦乱的么?
“不能告诉他,那样会害了他!”姜念卿轻声道。
至少在今天以前,姜念卿从没有想过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沈念安。
她离宫别居十多年,为的就是远离皇家是非,寻得一份清净自然。过想过的生活,也把姜南溪当做普通人家的女儿养大成人。
眼下的生活虽然出了些岔子,但姜念卿也不想打破。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在这个不大的府邸里发生的一切。
但现在这样的想法似乎成了奢望。虽然偏居江南,但她的那些亲人们仍然放她不过。而念安又那么敏锐,还能瞒几天呢?
当然,姜念卿现在选择继续瞒着的主要原因并不在此。
“你说他要知道了幕后的人就是太子,就是淮王,甚至是……。他会怎么做?他又能对付得了哪一个?”
“说一句话容易,我相信念安也不会因此弃我而去。可说完之后呢?我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奋不顾身的扑进火堆里么?”
姜念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实在不敢想象念安要是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青禾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自家那位大爷吃软不吃硬,天不怕地不怕。要知道了恐怕这天都得捅个窟窿。
但这世间不是一个“不怕”就能解决的。姑爷再是聪明,能对付太子和淮王么?
要是到时候真闯出塌天的大祸来,不说姑爷自身难保,就夫人又该怎么办?恐怕就是想转圜都来不及。
“夫人,那你也可以先告诉姑爷,然后和姑爷好好商量,让他别莽撞。夫人不是可会哄姑爷了么?”
姜念卿瞪了一眼青禾,什么叫可会哄姑爷了?那我不是没办法么?
“让我再想想,而且眼下这也不是最要紧的。杜预刚才说他怀疑卫淙言可能在萧复逆案中搞鬼……”
青禾一惊,对啊,那个卫淙言都来杀姑爷了,使点坏再正常不过。
“那他知道卫淙言怎么使坏的吗?”
“这他哪里知道,你真当人人都是你家姑爷?”姜念卿气道。
青禾撇了撇嘴,知道你男人厉害了。真是的,这个时候都不忘夸一下!
“跟我下去一趟吧!”姜念卿起身向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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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安带着青颜回到小院,就看到早就回来的聂清黎正抱着阿念在廊檐下笑闹。
要是谢阿奴看到这一幕必然震惊不已,自己不敢靠近的祖宗,你抱在怀里玩?
甚至就连沈念安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见了面又怎么这么亲热的。
“小笨蛋,回来了?”聂清黎笑道。
沈念安老脸一黑,就过不去了是吧?
“阿念,有没有想爹爹啊?”沈念安顺势就想把阿念抱过来。
“沈念安,你不许抱我,你都淋雨了……”阿念搂着聂清黎的脖子就往上窜。
“小笨蛋,这女儿真是你捡的?”聂清黎笑道。
“那可不,要不送给姐姐养?”
“沈念安,你又不孝顺!”阿念气的探过身来就要抓他。
聂清黎笑的停不下来,小家伙太有意思来了,以后的生活不会无聊了。
“姑爷,快进来洗洗!”素锦仪态万方的微笑着迎了出来。
“不用了,三更火五更鸡,正是我辈练剑时,岂能像沈春枝一样偷懒?剑来!”
刚出门的沈春枝气的又回到了屋里,就不该管他。
“你练什么剑?有姐姐保护你呢,别怕!”聂清黎笑道。
沈念安抽了抽嘴角,自己才不要当弟弟,自己要当爸爸!
素锦也没执拗过沈念安,还是把剑递给了他。
沈念安抽出剑就在院子里一顿乱挥,预想中英姿飒爽的剑客并没有出现,倒是看的聂清黎直皱眉。
沈念安哪里是要练剑,只因心绪难平。
姜念卿并没有告诉他答案,表面上看是姜念卿撒娇耍赖的把他糊弄过去了。但他又不真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岂能好糊弄?
不能说姜念卿的柔情攻势毫无用处,但也不至于让他彻底迷失。
人与人相处需要分寸,哪怕那个女人已经与他亲密无间。但说到底也不是一个人。
姜念卿不愿意说,那沈念安也不会强逼,想来也总有她的理由。
但即便如此,也没法阻止沈念安多想。其实要按照姜念卿以前描述的身世,倒也能解释的过去。
一个与皇室共命运共呼吸,但却人丁凋零的家族,美人如花、家境殷实,人脉丰厚,被人盯上也不足为奇。
更何况这里可能还有别的阴谋。会不会表面针对姜家,实际上针对的是皇家呢?
针对姜念卿太过明显,针对自己这个赘婿逼姜念卿入局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真是如此,乙的目的应该是引导姜念卿来对付甲,他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姜念卿一个姜家孤女又能怎么对付呢?无非就是利用祖上余荫与皇家的关系。也就是说最终通过圣人裁决来解决甲。
但乙的真正目的应该是要让他们两败俱伤,否则渔翁怎么得利?也就是姜家也必须有很大的损。从他人的角度看,一个赘婿肯定不算。那真正让想姜家损失什么呢?
姜念卿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呢?怕自己搅进是非里?可自己现在还能抽身吗?真是一个有点傻气的女人。
沈念安的推理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甲和乙的身份距离他想的差距有点大,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姜念卿居然是公主。
一个公主怎么会窝在清溪这样一个小县?还能随便收养女儿?再说姜家传承清楚,实在与顾氏皇族挂不上钩。
“铛!”剑光闪过,剑上的雨水四溅。
“我和你打!”沈春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迎着沈念安的剑就砍。
沈念安吓了一跳,慌忙就往后躲,这丫头失心疯了不成?不过来的真好,让你见识见识哥哥的万剑归宗。
“沈春枝,看剑!”沈念安雄姿英发,气势磅礴,举剑向沈春枝扑去。
“你死了!”沈春枝笑道。
沈念安看着顶在脖子前面的剑有些尴尬,这丫头刚才肯定耍诈。
“这次不算,我还没有准备好!”沈念安后退几步,又摆好了架势。
……
“沈春枝,你还有完没完?我可是你哥哥!”沈念安被沈春枝追的满院子乱跑,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淋湿。
廊檐下的聂清黎皱着眉头,阿念倒是笑的欢畅,还不忘指挥沈春枝。
“让你欺负我!”沈春枝剩勇追穷寇。
“好了,不打了,真是倒反天罡了!”
沈念安跑到了廊檐下,沈春枝也收起了剑,只是眉眼里些许开心,些许担心。
金钗之年的沈春枝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年纪,相反,也有了很多的小心思。
沈春枝既生气沈念安动不动就说她,但也想让沈念安注意到她。她在成长,她在变化,她在一刻不停的努力。
像昨天的事情,沈念安不会对她讲,但她总会通过别人知道一些。她担心沈念安,却又帮不上他。那就陪着他疯一疯也好。
沈念安有些气短,前两个月还随便收拾沈春枝呢,现在就不行了,以后可还了得?
可惜自己的神功不成,要不然岂能让沈春枝嚣张?提起神功,沈念安更惆怅了……
沈念安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治不好的病,穿越带来的后遗症。
他总觉得自己喊一声剑来,那剑就能来,甚至不用喊,那剑就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动,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人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他的这种想法却越来越强烈,离谱到不敢对人言。
每次他都偷偷摸摸的试一下,结果毫无动静,别说剑,连个树叶子都动不了。
几十岁了还这么幼稚,甚至控制不了,这不是病是什么?绝对是治不好的妄想症。
“姑爷,春枝的天资不错,让我和青颜耽误了。姐姐功夫高绝,莫不如让姐姐指导春枝?”素锦一边给沈念安擦脸一边说道。
“姐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收个徒弟?”沈念安一搓老脸又贴了过去。
“那你怎么谢姐姐啊?”聂清黎笑的风情万种。
阿呔,妖女!大不了赔你一碗就是了!
“对了,怎么不见姐姐的剑啊?”沈念安奇怪道。
“姐姐需要用剑吗?”聂清黎一手抱着阿念,一手就又捏了捏沈念安的脸。
沈念安想翻脸,可惜底气不足。不过人家说的也对,随便搞一根竹竿子就行了。
“我不需要她教!”沈春枝看不得沈念安因为她而受这个妖女的欺负。
“春枝,别胡说,聂姐姐的武功你都没见过,出神入化。你要能学上几成,那狗贼萧复还不是随便砍杀?”
“好了,你进去换衣服吧,春枝就交给我了!”聂清黎对沈念安的调戏适可而止。
阿念像小猫一样的窝在怀里,又是这样的雨夜,沈念安睡的很是心安。
几声炸裂的雷声自天际传来,仿佛天空都要塌陷,几道巨大的闪电撕裂长空,轰击的大地都在震颤。
在细雨中,清溪东门缓缓打开,上千黑甲骑兵踏水而过,直扑姜府。
姜府门口护卫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制服,高大的府门被强行撞开。
被惊醒的莱一刀刚到门口就被黑甲士兵包围了起来,随后而至的是一个高大军官。
“你们要干什么?”莱一刀厉声道。同样是朝廷军人,对方的身份自然一目了然,这也是莱一刀没有动手的原因。
“姜府赘婿沈念安何在?”黑衣大汉面色冷峻,气势凛然。
“找我家姑爷何事?”莱一刀心下就预感不好,可到底什么事情至于这么夸张?
“经查,姜府赘婿沈念安为逆臣萧行古双生子之一,涉嫌谋逆。即刻缉拿审问,敢有阻拦者,就地格杀!”
“咔!”又一道闪电劈下,大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