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闻言瞧着皇上向自己伸出的手,一时愣神,她神情似惊又喜,轻轻递上了自己的手。
一直到了延庆殿前,端妃方才那忐忑惊喜的心绪才安定了下来。
皇上今晚若能留宿延庆殿,那简直是惊动内宫的消息,而自己的再次复宠,势必遭人侧目,日后想清静怕是不能了。
更重要的是,今儿是十五,今夜本该是属于皇后的月圆之夜,自己若在此时夺了本属于皇后的恩宠,那皇后势必会注意到自己,那自己行事必然会受监视。
“皇上,天色不早您早些歇息。”
胤禛刚想抬脚入殿,闻言却又顿住,他捏着端妃的手,倒是摸不清端妃何意了。
莫不是她独居惯了,一时待自己也生疏矜持了?
“皇上,臣妾常年深居简出,病体初愈,担心伺候不好皇上。”
端妃见胤禛脸色显而易见地冷了下来,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眸中的酸涩感几乎要控制不住那温热的眼泪。
她真心爱慕了皇上许多年,今夜却要生生将人推出去,她自然是十分无奈伤感。
“也罢,你也早些睡。”
随着胤禛转身,端妃手中一空,心头也跟着空了。
手中残留的暖意很快消散在风里,空空如也,就如同她从来不曾抓住过什么。
***
“娘娘,皇上未进延庆殿的门便离去了。”
年世兰与颂芝、周宁海围着地笼,正烤着红薯,干果,津津有味地听着宋福将御花园里头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宋福虽陈述的毫无感情,但年世兰却时不时地叫停,甚至还学着端妃的腔调复述一遍,宋福无奈只得絮絮叨叨地颠来复去说了许久。
“娘娘您说端妃每月赏月是真的吗?”
颂芝不免来了兴致,想起端妃声泪俱下思念父亲,不禁也疑惑。
“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皇上念及她齐家军功和忠心,将齐敷抬出,皇上定然会顾念旧日君臣相惜之情。”
“此事你们几个办的很好,赏赐少不了你们的,来小福子,你也坐下一起吃点吧。”
宋福刚摆手准备退出内殿,却被周宁海拽了过去,摁在当场。
年世兰心情极佳,这一局让皇后吃了好大的亏,哪怕皇上不曾留宿延庆殿,但皇上入了景仁宫又夜半离去,是实打实的事实。
而端妃的表现,那便是更让自己满意了,这权势,情爱自然不可兼得,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也好。
爱之深痛之切,本宫便是要让你一尝本宫曾经尝过的痛楚滋味。
“殿下,宋福入了翊坤宫还未能出来,不过情况应该是大差不差的。”
赵喜将下头人的口信传给了弘历,说起宋福,弘历唇边不禁漾起浅笑。
“看来华妃娘娘是在警告我不能妄动,这是她故意让端妃赢了此局。”
“只是,殿下若有心,此次机会当真难得,倒也可试着一争。”
弘历原本心系战场想立军功,而此战当真是难得的机会,赵喜不免可惜。
“无妨,华妃扣留宋福不让传信,并不是阻拦,而是提醒,眼下还不是皇子冒头的时候。再说,我的终身大事她还未安排好,倒也不急于眼前这一桩功劳。只是华妃为何又要扶持齐家呢?”
随着年羹尧入京,弘历才察觉华妃暗中安排了许多事,虽然还未浮出水面,但他已能察觉这平静的朝堂之下暗流汹涌。
她其实大可任凭自己胡乱掺和,只是这关键时候她还是给了自己警示,不管她要做什么,自己也决计不会干扰她就是了。
“江寿那头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明日会有一堆媒人上年府说亲递帖子的,这江寿消息经各地商行一放出来,各地巨贾,名流都纷纷打听,上赶着要求娶年三小姐。”
弘历安心地端起茶,神情淡然地品了起来。
自从两人在圆明园说开了,也闹开了,回到宫中仿佛两人都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互相利用,反而倒磊落了许多。
她次次不耐地拒绝冷落,他依然心无旁骛地接近示好,两厢各自处事,不计后果,维持了一种矛盾诡异的平衡。
***
翌日中宫请安,年世兰来得倒早,毕竟今早谈论的焦点不是自己,她自然兴致勃勃。
“皇后娘娘万福,娘娘今日看着气色不佳,臣妾的哥哥从西北带了许多滋补药材,本宫给娘娘送些来补补气吧。”
华妃一来便话指皇后昨晚被皇上冷落之事,一众妃嫔虽好奇,但皆不敢流露。
“本宫昨夜忽发旧疾,皇上体恤让本宫好生歇着。本宫多谢妹妹好意了,妹妹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原来如此,皇后娘娘未曾召唤太医,妹妹还以为,皇上又是心性反复。看了皇后娘娘突发旧疾,倒也挂念着端妃的病情,怪不得皇上还特意瞧了端妃呢。”
年世兰朗声说了一通,皇后正欲辩解,年世兰却又似是渴了,移开了视线,又端起茶浅啜了一口,竟全然不想听皇后解释一般,放肆又轻蔑。
皇后神情厌倦,瞧着这些面上恭顺,心里暗笑的一众妃嫔,只淡淡说了些杂事便叫人退下了。
回宫路上的年世兰想着今日没激起什么水花,也是懒懒地甚是无趣。
“这世道还真是今日你笑我,明日我笑你,当真也很没意思。”
“娘娘,娘娘,前朝出事了。”
周宁海又是跌跌撞撞一路小跑的,年世兰瞧他这样子,又准没好事,她眉头拧成一团,喝道:
“你这有点事就火急火燎的,到底又怎么了?”
“娘娘,今日年大将军出府便被各家媒婆堵在了府门前,还误了上朝的时辰。”
“什么?媒婆?是为谁提亲?是......依云吗?”
年世兰骤然听到这消息,也是一脸错愕,她心头一震,恍然想起哥哥这个幺女。
前世年家倒台前,依云原本与衍圣公孔毓圻之侄已定了亲,这孔毓圻是孔子第六十七代嫡长孙,人品贵重,巨作无数。
原以为以年家这武将门第这世代书香世家结亲,虽是旁系分支的,但也是珠联璧合的美事。
只是没曾想年家垮台,这孔家悔婚不说,还寻了借口吞没了依云的嫁妆,直到自己死都未曾寻得依云的消息。
今生她顾着周全哥哥,倒是忘了这个即将谈婚论嫁的亲侄女,只是眼下年家同孔家正在接触,这是满朝都知道的,怎么忽然又这么多人提亲呢?
“的确是三小姐。只是眼下三小姐的婚事已上达天听,当场竟有许多同朝官员也有意与年家结亲,甚至......甚至有些奉承拍马的官员,都说以三小姐之姿能匹配三皇子,四皇子的言论。”
“什么?让依云嫁给皇子?真是胡闹!”
年世兰再也没有闲情雅意端坐在辇轿之中,她忙慌慌地下轿,正要向养心殿去,但心头又杂乱地盘算起此事。
忽的她顿住了脚步,拧着眉心,轻轻咬着唇角,从唇边恶狠狠地挤出了两个字:
“弘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