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山竹屋
“师父,你没事吧?”
祈宁安看师父今天竟然给他擦伤口,他有些意外。
他师父一般不会做这些事的,尤其他刚刚看师父情况不对,这会儿看到人了,看师父脸色这么白,他还是觉得有些担心。
“师父没事,下次不要走神。”
他看师父将他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完后,又带他去了隔壁书房。
他看到书桌上放着妈妈递给他的笔记本,另外还有一本特别厚的书,他现在认识不少字了,只能看到上边有‘法律’字样,剩下的有点泛旧了,但是看那厚厚的一本。
与妈妈的笔记本相比,上面的东西应是还要多还要多的。师父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祈宁安视线抬头看师父,“师父,我们不学别的吗?”
江祈淮指指凳子让他坐下。
他也顺势在对面坐下,在他旁边,还备了一个小木板,包括写字的粉笔这些也有。
在江祈淮这里,他并没有单独给安安上这课的打算。
可若是小悦担心,他多加一课也未必不成。
这就是将一个人放在心底,自然是对她所惧所爱,都要安抚好,即便知道她会再嫁,即便两人再可能,他还是希望她能无忧无惧,人生能多些幸福,多些欢喜。
“以前师父跟你说,做人可以不识字,但是不能识人。”
江祈淮看着儿子,轻声说,“今天,师父还给你讲一些法律的东西,现在的局势,未必用得上,不过,人不可以不不懂法,不能不明理。”
“知道了底线,人就不会被人玩弄……”
江祈淮的声音低沉沙哑,语速轻缓适中,宛若最优美的曲子,他讲的时候,通常是以一幅漫画开始,以讲故事的形式开始讲起。
他思维缜密,逻辑强,讲的故事趣味性强,这对小孩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祈宁安不知不觉就陷入到了师父的故事中。
这点,若是祈子悦在,她都得惊叹,作为主角的大靠山,江祈淮这人真的是多才多艺。
这晦涩难懂的法律条文,其中涉及到知识,条文十分复杂,太难懂,太专业,太枯燥。
而这么难懂的东西,江祈淮能全部烂熟于心,并且以故事,以漫画的方式讲出来。
即便江祈淮有通天之才,可显然这么专业的东西,依然需要当事人花费相当多的时间,相当多的精力去阅读,去理解,这才清楚。
不得不说,就这点耐得住寂寞,还有忍耐枯燥孤独的能力上来说,这人的确是堪称神人。
这个故事,江祈淮深入浅出,将十几条律法融入进去,等讲完的时候,依然花了一个多小时。
事后他讲完,看儿子听的满面红光,整个人显然满面红光的样子,他一下就知道适合安安的方法了。
毕竟是他的血脉,他清楚知道儿子的兴趣,知道儿子的爱好,口味,甚至是他所爱所惧都清楚了解。
他朝儿子招招手后,儿子十分欢快跳下来,然后走到师父身边,乖巧问,“师父,你今天讲这些都好好玩。”
祈宁安智商高,他就喜欢这些高智商的人物,如何去克服一个接一个的困难。
他师父这种讲法,简直挠在他的痒处。
江祈淮轻轻拍拍他脑袋,然后牵着他手,换去了休息室。
*
这是他们吃饭,休息,聊天的地方。
祈宁安来到这里学习后,也就上次师父说要跟他聊天的时候,带他来过一次。
这次,师父又带他来,是今天也要跟他聊天吗?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江祈淮带着儿子坐在他们那天聊天的蒲团上,蒲团旁边放着矮凳子,矮凳上放着一些水果零食花生和瓜果。
今天,江祈淮是真的带儿子来聊天的。
江祈淮这样的人,一个人做一个动作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所惧所想的点是什么了。
何况小悦做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尤其今天还特意带了那样的话来,他一眼就看出她担心儿子。
而担心的问题,左右不过就是怕安安做错事,怕安安未来走错路。
有的话,她不用多说,他已经领悟。
今天他没准备汽水,是给儿子泡的麦乳精,香甜的麦乳精能让人精神放松下来。
“喝吧,今天师父不让你帮忙,我们就谈谈心,师父也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
祈宁安狐疑看了师父一眼。
看师父将麦乳精递过来,他闻着麦乳精的香味,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
听师父说想知道他开心不,他也就放松了。
只要不去触碰他内心不愿意说的话,他不愿表达的一面,祈宁安还是挺好说话的。
谁知师父对他笑笑后,然后柔声问他,“你们去年去沈家了,今年还去吗?”
祈宁安真不知道。
听到师父问,他也迷茫,沈叔叔非常喜欢他,可不见得沈家别的人也会喜欢他。
他不在意别人喜不喜欢他,可他十分厌恶别人分开他和妈妈。
别看他小,可是他聪明绝顶,听别人说话,看别人的表情,他就能领会那些人的意思,大概意思就是妈妈若想跟沈叔叔好好在一起的话,那最好就得舍弃掉他。
祈宁安微压了压手指,他小心看了一眼师父,最后就低下了头。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破坏欲,他不敢抬头,其实是怕师父发现他内心的阴暗心思。
说实话,沈叔叔这人真的非常好,是祈宁安人生中对他从未有过的好。
只是,妈妈真的嫁给沈叔叔后,他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吗?
他一直没说,并不代表内心不担心。
师父问这话,他一时间不想谈这个话题,可内心的担忧又找不到人说,因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师父的问话。
似看出儿子的情绪,江祈淮摸摸他脑袋,声音只有这么温和了,“是不知道吗?”
“嗯。”
江祈淮难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起杯子小酌一杯,然后忍不住笑,“怎么了,谈这个就闷闷的。”
他知道小悦喜欢沈子凡,她难得能忘记一切,现在又重新开始喜欢一个人。
江祈淮压了压心脏处的闷痛,缓和了一会儿,他招呼儿子走过来。
等安安到他跟前,他将他抱起来,然后问他,“你喜欢你沈叔叔不?”
祈宁安看着师父,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
他是喜欢沈叔叔的。
但是,他不喜欢有人抢他妈妈。
“很难回?”江祈淮看小家伙纠结的小脸,索性拉着儿子两人一起 并排靠墙坐下。
他看儿子犹豫,就知道这是这小家伙的心结。
他叹着气问,“喜欢沈叔叔?”
“喜欢。”祈宁安没什么犹豫回答。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可是我不喜欢有人抢妈妈,但是,每次见到沈叔叔,妈妈好像很开心。”
又被一剑刺中的江祈淮:?
他握着杯子的手停顿良久,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儿子拉着靠近他一点,然后道:“妈妈有自己的生活,她就算找另外的人,她也会爱你。”
“她的爱,不会因为别的人进来就不爱你的。”
祈宁安忽然就看向师父,他迷茫,“真的吗?”
“当然了。”
祈宁安看了师父一眼,低头不吭声。
江祈淮将他放在凳子上坐好,然后蹲下与儿子对视,“我知道你不相信师父,不过没关系,师父可以告诉你一些判断技巧,你用心去判断,行吗?”
祈宁安头终于抬起来头来看师父。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凝着师父,没说话。
“那你知道,怎么判断一个人适合你和你妈妈吗?”江祈淮问。
祈宁安摇头,“怎么判断?”
江祈淮看着孩子,心底忽然升起血浓于水的怜惜之情。
江祈淮捏了一下他的小脸,这才柔声说:“就是,如果一个男人,他能完整的接纳你的父亲,他就会平等善待你。然后他爱你妈妈,他就会爱屋及乌,进而善待你,然后成为一个好的父亲,哪怕你不是他亲生的,他亦会善待你。”
祈宁安听着师父的话,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只是,他没忍住还是多说了一句,“我听说,没男人喜欢别人的孩子,养不熟。”
江祈淮失笑:“强者不畏惧挑战,更不稀罕孩子能不能养熟,人家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源善待自己。”
“你沈叔叔家里不缺钱,以后你养不养的熟,对他无大碍。”
祈宁安听到这话,头一次脱口而出,“若是你,你也愿意养别人的孩子”
江祈淮:?
他失笑,这小狼崽子,逮谁咬谁。
江祈淮摸摸儿子脑袋,“是不是他都没中伤过你父亲?”
祈宁安点头‘嗯’了一声。
江祈淮:“所以他人品完全没问题,你就考察一个指标:他是不是合格,他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会有更多一个人来替你一起爱你妈妈。”
“如果你判断对方可靠的话,你妈妈未来的幸福,也要靠你完成。”
江祈淮声音特别温柔,柔和得若云端缥缈的云朵。
祈宁安从来没在师父脸上看到过如此柔和的神色,让他都有种错觉,师父原来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但是现实看,他师父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人,那只能说,这种情绪只是对着特定的人的。
祈宁安还是困惑看着师父,“靠我?”
他自是愿意为妈妈做任何事的。
江祈淮牵起他手去外边湖边看看风景,父子二人站在湖边垂柳下,任由夜幕拉下来时,江祈淮才柔声说。
“嗯,你妈妈带着你,有人会攻击你中伤你,说你们攀高枝,师父告诉你,这是嫉妒,你只需要活的更好,他们就会自己气死自己,你无需在意。”
顿了会儿,他又多补充一句,“而如果说这话的,是沈家的人,那你只需要表现落落大方,一个是懂礼貌,一个是展示你能养活自己。”
看儿子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至少在师父这里,你赚到的钱就能养活自己。”
“第三点,就是表现自信,还有就是你以后发展好,就能反过来成为妈妈的靠山。”
他声音落下,祈宁安慢慢消化师父说的话,他别的都没记住,但是师父说‘他以后发展好,就能成为妈妈的靠山。’
这条,他记住了。
他以后会是妈妈最大的靠山。
江祈淮是一个特别会把控时机的人,他恰好等小家伙消化完了,然后才叹息一般说:“妈妈喜欢什么,让她去追求,而我们,成为她的靠山就好。”
祈宁安奇怪看师父一眼,最后问,“那怎么才能成为靠山?”
他是没问题。
可是关师父什么事。
江祈淮低头看着儿子那气鼓鼓的小脸,无声笑了。
江祈淮:这个孩子好乖,小悦给他生了一个非常棒的天才。
江祈淮压了压嘴角,这才说:“小孩就做小孩的事,你现在是小孩,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懂礼貌,懂得交小朋友,能控制情绪,能保证自己安全。然后学习成绩好,这些对你来说都不是太难。”
“然后,你只需要将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就是妈妈的小靠山。”
祈宁安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忽明忽暗盯着师父,然后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这些都没问题!
可他还是不喜欢妈妈被别人抢走!
*
知青小院
祈子悦夜晚等安安回来,正琢磨怎么跟他说,端午的时候一起回趟江城。
结果,她在厨房刚做着晚饭,等回到客厅的时候,忽然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客厅,正在好整以暇坐在客厅品茶。
看他那舒适的样子,就真的跟来做客似的。
祈子悦内心直呼好家伙。
江祈淮这男人,他是怎么来去无踪,直接来她家里喝茶的?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祈子悦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男人,恨不得将茶杯拍在他脸上,他是怎么在知道自己马甲掉了的情况下,还如此平静在她这里喝茶的?
祈子悦磨牙,“你为什么在这里?”
江祈淮朝她挑眉一笑,然后视线垂在对面的凳子上,声音清脆好听的近乎诱人,他说:“不是你请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