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昭心堂偏厅,目光扫过厅内的墨玉桌椅,江童心中却是猛然冒出了一股无名怒火。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自己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种种,小时候在家中受下人欺凌,那个腰间有着一把墨玉短剑的侍卫长看自己时那不屑的眼神,自己一生都无法忘记。
后来自己抢了一把柴刀将经常欺凌自己母子的那几个奴才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的时候,多么希望倒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就是那个侍卫长啊,可事实却是当时的自己远不是那人的对手,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人的手中。
当侍卫长手中的那柄墨玉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那冰冷的感觉就像是从地狱中伸出的鬼爪般,让自己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至最终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开口将自己逐出家门、断绝了关系,自己浑浑噩噩的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脑海中闪过最多的不是自己母亲的面空,反而是侍卫长手中那柄漆黑如墨、冰冷的仿若自九幽中传来的短剑。
再后来自己拜入了长春宫,正式开始修练之后,知晓了那短剑是以墨玉制成,自己手中也有了同样一把长剑,比之当年那侍卫长手中的短剑做工更是要精良不知多少,但自己却很少用它,一直将其放在自己的储物袋中。
并非是自己不想用,而是从心底里认为,这柄墨玉长剑太过于珍贵,舍不得用。
直至此刻,看到这满地的桌椅皆是以墨玉制成,江童的神情猛然间变得狰狞了起来,就像是看到自己非常喜欢、珍视的一样东西,在别人眼中却被视为粪土一般,这种愤怒,比之旁人直接欺辱自己还要来得强烈。
“啪”
心神激荡之下,江童直接一掌拍在了身旁座椅的椅背上,手上猛然用力想要将这张椅子提起来,然而椅子却只是稍微抬离了地面寸许,而后便又“嘭”的一声重重落回了地面。
墨玉,质地极坚硬,重量亦是惊人。
一旁,听到动静的于搏和元卜两人偏头看来,看到江童那狰狞的面色和隐隐泛红的双眼,两人皆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元卜闪身来到了偏厅门口,上下打量着站在那里的江童,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相比于元卜,于搏却是颇有几分艺高人胆大的感觉,迈步来到江童身旁,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最终落在了江童握着椅背的那只手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感觉到握着椅背的那只掌心中传来的冰凉触感,江童的心绪也缓缓平复下来,眼神中的红色缓缓的消退,神情也重新恢复了正常。
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江童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掌,站在那里闭目养神。
眼间于搏站在那里那么久没有什么意外,元卜也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凝神上下打量着闭目养神的江童,见他不像是之前将要狂暴的样子,心中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吓死本公子了!’收回目光,元卜心中嘀咕了一句,‘丑人多作怪!’
就在三人的心绪随着江童而平静下来的时候,昭心堂内,盘膝端坐在一只金色茅草编织而成的蒲团上的叶韶缓缓睁开双眼,向着偏厅三人所在的位置看了眼,神情中却是闪过一抹凝重。
刚才三人在偏厅内的表现都被叶韶‘看’在眼中,其实早在三人进来之前,叶韶便已提前在偏厅内布下了一座‘平心‘阵法,这阵法没有什么威力,不过是让人急躁的的心平静下来,能更加真切的看到自己心中的想法。
可以说之前带三人过来的那守卫雷声大雨点小的威胁,还有刚刚江童心中情绪的变化,皆是受到了这偏厅内平心阵法的影响,而叶韶之所以如此,为的就是能够看到这三人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事实证明,在法阵的加持下,虽然没有达到叶韶心中期待的效果,但也让他看出了三人之间的不同。
三人中,若论心神稳固,当以于搏为先,这个山林中走出来的少年,对于自己的目标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就好像山林中捕猎的野兽一样,一旦认定了猎物便会全力以赴,而这样的性格同样也是修士所必须的,试问若没有登顶长生的执着追求,又如何能经受得住周围的诱惑、忍耐的住枯燥乏味的闭关?
相比于于搏,元卜和江童两人却都是有着各自的不足,元卜这人自小生活优渥,可以说是不知人间疾苦,即便拜入宗门后也有家里人的时常照顾,再加上其自身天赋出众,平日里颇受师长的关注,这也就使得他对周围的世界有太多的好奇,每遇见一样新鲜事物都想要去看看,少了于搏那种心无旁骛的态度,在叶韶看来,凭元卜的修行天赋,或许能暂时领先于搏,但若要问谁能走的更远,叶韶还是更加看好于搏。
相比于于搏和元卜,叶韶对于江童的看法却最是复杂。
幼年时的经历让得江童性格中的偏执被无限放大了出来,表现在修行之中,便是极容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极为危险的。
‘他这个性子,倒是适合大魔峰的路子!‘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叶韶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虽说现在有帝国在上镇压一切,修行界没有正魔不两立的说法,但大魔峰毕竟属于魔道一途,与长春宫这种’正派‘人士走的是两条登天之路,自己居然会感觉门下弟子适合魔道,难道是最近忧思过多导致心神不稳的缘故!?
叶韶心中闪过各种念头,眼神中却是有些惊疑不定了起来,心中一遍遍的分析着自己刚才的想法,额头间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一层冷汗。
就在叶韶面色越来越苍白、心神即将失守的时候,座下这只由金色茅草编制而成的金色蒲团骤然闪过一道金光,金光闪过的刹那,端坐在上、身形都有些颤抖的叶韶忽然平静了下来。
缓缓睁开双眼,低头看了眼身下的蒲团,一道悠长飘渺的叹息在大殿内缓缓的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