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阮如是看着周围白茫茫的大雾，暗自道。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奇怪，怎么不痛了？眼睛也能看见了！”
    “阿如~”
    “阿如~”
    迷雾后面，传来女子的声音，是阮如是从未听过的温柔女声。
    阮如是紧紧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渐渐的，一个女子身形从迷雾中显现。
    “阿如，阿如，娘的宝贝儿，都怪娘无能，才独自留你一人在这人世受苦。”
    女子扑上来，一把抱住阮如是，阮如是闻言，欣喜若狂。
    “娘，是您吗？是您来接我了吗？”
    “乖，娘抱，辛苦了，我的孩子。”
    女子抱着阮如是，阮如是未能看清她的面容，但她想象中，娘的拥抱就该是这样的。
    “娘，您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像别人一样，也有娘照顾，也有娘疼，是不是爹卖我的时候，娘就会拦着了！”
    “娘，我心里好难受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日日低眉顺眼，生怕惹爹和后娘不开心，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们，从不敢开口讨要。”
    “洗衣做饭，我样样都抢着干，对后娘尊敬有加，对弟弟极尽疼爱，到底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
    阮如是哭的声嘶力竭，哭诉所有的不公平。
    “孩子，你受苦了！”女子拍着她的背，轻柔的哄着。
    “娘，您来了真好，往后这奈何桥，我们便做个伴吧！”
    是的，阮如是觉得她定是死了，不然不会看到她死去的娘。
    她六岁了，已经知道死意味着什么了。
    “乖孩子，你还有你的路要走，娘在底下定会保佑你的。以后一个人，要坚强。”
    “娘~”
    “娘你别丢下我一个人。”阮如是急切的去追，可女子倏忽间就消失在雾里。
    “娘~”
    ……
    “醒醒……”
    “快醒醒……”
    阮如是被一阵小声的声音唤醒，脸上的疼痛再次传来，让她明白，刚刚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醒了吗？”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阮如是眼神逐渐聚焦。
    柴房昏暗，没有掌灯，借着月光，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黑影。
    听声音，应该是一个老妇人。
    “您是？”
    阮如是声音沙哑的问道。
    “我是这里的倒夜香的老婆子，今日无意间见你被卖进来，心有不忍，你可要跟我逃离？”
    老妇人小声说道，嘴里还发出难闻的气味。
    但阮如是却并不嫌弃，她想：定是娘亲在那边保佑她，不让她跌落尘埃。
    “走，快走，婆婆，我跟您走！”阮如是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马起身拽着黑影，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
    “慢点儿，慢点儿，悄悄地，待会儿你就藏到我那送夜香的桶里。”老婆婆慢吞吞道。
    “行，只要您能带我出去，让我泡到屎尿里，我都成。”
    阮如是并不是什么闺阁大小姐，她天天跟鸡打交道，村里的厕所也是露天的大坑，只要能脱离苦海，她什么都能忍。
    “好！”
    “好！”
    “我就知道你这女娃娃不错！”老妇人高兴的连声称赞。
    此刻，春花楼的后院里静悄悄的，后门的护院正坐在石墩上打着瞌睡。
    阮如是蹑手蹑脚的爬进一个空恭桶，得益于这些年吃不好，她虽六岁，但瘦小的身子，跟四五岁差不多，钻进去，盖上盖子，正正好。
    老婆子见她藏好，便抬起板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路不平，恭桶相互间撞击的声音啪啪直响。
    “谁？谁在那儿？”护院被惊醒，厉声问道。
    阮如是躲在里面，紧张的气都不敢出。
    “哎呦，是我，倒夜香的！”老妇人见状，赶忙应声。
    “哦！” 护院闻言，才松了一口气。
    “过来，我检查一下！”
    “哈哈，别熏着您了！我老婆子，您还信不过嘛！”老妇人赔着笑。
    “不是信不过，是出了事儿，我也担待不起。”说着，护院便要上前检查。
    老妇人见此，赶紧抢在他前面，将装了屎尿的盖子打开，“这种脏活儿，怎么能沾您的手呢。”
    “yue~”
    恶臭传来，直冲天灵盖，护院恶心的直接跑到树底下，狂吐。
    “yue~”
    “快盖上~yue~”
    “这些不看了吗？”老妇人故意问道。
    “走！快走，快离开！”
    树下的人已经吐的连隔夜饭都没了，只剩酸水一阵阵往外涌。
    “哦！这就走，这就走！”
    老妇人边说边推起板车，向外走去。
    直到走了很久，知道人们追不上来，老妇人才停下来，对车上的阮如是说道：“孩子，快出来吧！没人了！”
    阮如是一直在里面提心吊胆，闻言，立刻钻了出来。
    因为待的有点久，她的身上也沾染了些味道。
    但能逃出生天，已是万幸，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奶奶，我帮您推吧！”阮如是乖巧的说道。
    “不用，推这玩意儿作甚，我们今夜在城门口缩一晚，到了明早城门一开，我们就出城。”老妇人当机立断道。
    “婆婆，谢谢您！是我连累了您，让您把营生也丢了。”
    阮如是内疚不已。
    “嗐，说什么呢！你我有缘，我这么大岁数了，本来也倒不动了，不如及早抽身，回乡下种田去。”
    “对了，还没问你的意思呢，你可愿意跟我回乡下去种地？”老妇人问道。
    “奶奶，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阮如是经历了原生家庭的阴影，再也不想被嫌弃了。
    “哦！没人了，都死了，就剩我老婆子一个人了！”老妇人像是说到了伤心处，声音都有点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戳您伤心事的，我跟您回去，以后，我就是您的亲孙女儿！”
    阮如是连声道。
    “欸！好！好！我的乖孙女儿！”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单从语气中，阮如是就能听到她有多开心。
    阮如是也很开心，逃出生天，重获新生，她虽惦记着家中的弟弟，但她并不想回去了。
    弟弟有爹娘爱护，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小孩子不记事，说不定他过几天，就会忘记他曾经有个姐姐的事儿了。
    而自己回去，除了再次被卖，不会有其他出路了。
    她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不，也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救她于水火的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