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轩的联络器响了。
    这种联络器是全息成像的，原理上有些复杂，但可以解释。
    视频通话可以看见人像，这种联络器在平面向上投射强光，依靠波频光弱等因素改变成像结果。
    类似于在一瞬间，用3d打印机将人像打印在指定空间，且每一秒都在持续打印这种人像。
    “小吴，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看了观众面板出现后的网络偏向吗？”
    这个人是以前的领导，吴正轩辞职前是一个很厉害的职位，这人算是伯乐。
    调到303调查局后，吴正轩才了解到他接触的事情同样很多很复杂。
    “上面怎么指示？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人有权对303调查局的结论下达指示，也有权提供建议。
    “小吴，这不是公事，某些层面来讲，算是我个人想和你聊的。”
    吴正轩沉默着。
    每当一个职位上的人说出，这是以个人名义，就代表要说的东西多少会对当前所在的集体造成影响。
    强调以个人名义的隐藏含义，就是他已经准备好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连这种人都到了这个地步。
    吴正轩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有多么严峻。
    猛然的，吴正轩想到自己在崩提卡泽的所作所为也可能出现在观众面板上。
    难道是自己的录像中，有什么让这位前领导感到……
    “您说。”
    全息影像上，对方的面容踌躇起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措辞。
    “你还认可你现在的身份吗？”
    吴正轩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最初提出玩家计划的，就是自己。
    这位前领导是在看过【玩家】们的凶戾残暴后，对自己有了新的看法。
    认可现在的身份？
    吴正轩知道这个身份是什么意思。
    公职人员，人民公仆。
    一个拥有那等力量的人，还会甘心屈居人下吗？
    一个拥有那等力量的人，还能容忍别人对他吆五喝六吗？
    这种人还愿意做公仆吗？
    一个聚合体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管理人员不再纯粹，不再受控。
    玩家等级排行榜的出现，刷新了太多人的【认知】。
    人们的生活氛围一直是平安的，有秩序公理守护的。
    面对这种极端反社会的影响，还不受遮拦的出现，这比华南区大灭亡事件更加难以控制影响。
    因为这一次不是只有部分人看见。
    所有人都看见了！
    【玩家】带来的灾厄，【玩家】拥有的力量。
    最坏的打算。
    聚合体崩毁。
    混乱充斥整片土地。
    但在那之前。
    吴正轩还有一个身份。
    部分【玩家】都有这个身份。
    他们是公职人员。
    军人要更纯粹，他们即使有力量，在长久的思想钢印下，也愿意服从指令。
    像吴正轩这种管理层是危险的。
    而且，吴正轩偏偏还是处在崩提卡泽那个极其混乱的地方。
    种种顾虑下。
    吴正轩的回答与态度，将决定某个计划的实施。
    吴正轩很想叹气。
    聪明人，彼此之间都知道对方的话里都是些什么意思，也知道怎么去回答最为合适。
    可也是聪明人，最难以相信别人口中的回答。
    大智若愚，是一种境界。
    特别的聪明人，不会让别人知道他很聪明，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他很愚钝。
    愚钝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可吴正轩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印象中，怎么也不可能是个愚钝的人了。
    “我始终牢记，我原本的身份是国家和人民给的，我的一生，也必然会奉献给国家与人民。”
    吴正轩能从全息影像看出对方依然十分犹豫。
    这就是聪明人的苦恼之处。
    他们无法【相信】别人。
    诚挚也好，感动也好。
    聪明人有一套他们自己的【逻辑】，在满足他们逻辑的完善前，别人口中的任何一个字，都被遭受怀疑。
    良久，那个人叹了气。
    吴正轩也非常想叹气。
    这种无力感让人抓狂。
    “小吴啊，你还年轻，所以很多时候不能理解我们顾虑的许多东西。”
    吴正轩没法反驳这句话。
    这是对方认定的，自己如何辩驳也无法更正。
    就像……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他们从他们的经历和猜测中去描绘他们所看见认知的每一个人。
    在完全了解对方前，对方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一个被他们虚构出来的人。
    包括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这句话本身也是一种成见。
    所有的道与理，它们无法精准完美的概括每一个人。
    【生灵】的奥妙之处，正在于他们无法被准确预测，无法被准确剖析。
    当吴正轩慢慢感到悲伤时。
    影像说出了他的下一句话。
    “他们都不能相信你，可我，不能不相信你。”
    吴正轩垂下去的头重新抬起，这句话令他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是我为数不多佩服的人，这是从你甘愿辞去你之前的职位时，我就看明白了的。”
    吴正轩想挤出一个笑容，紧接着又意识到不能笑，最后不小心被口水呛了。
    “咳咳……”
    吴正轩的脸咳得通红。
    影像那边呵呵的笑着。
    “林子大了，有些人就总想着把事情复杂化，总是抱着悲观主义看待一切，可我不一样，我能看见像你这样的人，虽然很少，但总是有的。”
    吴正轩心里的情绪很奇怪。
    这种被人信赖的感觉。
    很怪。
    他想说很多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
    他的一切保证啊，感激啊，到了嘴边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吴正轩同志。”
    吴正轩心中咯噔一声。
    下意识的喊出一声。
    “到！”
    他不自觉的挺直腰板，右脚根在木质地板上踢出响声。
    影像那边的人神情严肃。
    “我以个人的名义，请求你代表所有公职玩家，向人们保证……”
    这并不大的办公室里，吴正轩仿佛回到当初参军时一样。
    领导在上面带着宣誓。
    他们念一遍，自己跟着念一遍。
    “……”
    “……”
    “……”
    “……”
    “……”
    ┅┅┅┅┅┅┅┅┅┅┅┅
    吴正轩。
    代号：喀什卡尔
    崩提卡泽玩家。
    同时，以一位公仆的身份，向人们发起了【直播】。
    他是【玩家】中。
    第一个发起【直播】的人。
    无数存在涌进他的房间。
    吴正轩能看见，人数飙升到以亿为单位，弹幕如同潮水，疯狂翻涌。
    有人怒骂吴正轩该下地狱，怒骂玩家都不得好死。
    这些人，大概是蠢货。
    发泄也好，想表现自己也好，他们不会思考惹怒玩家的代价。
    吴正轩在【玩家】名声极其恶臭的情况下还敢发起【直播】。
    理论上，他也是蠢货。
    实则不然。
    这种人有个更特别的称呼。
    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