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求签
作者:晚风絮   撷春记最新章节     
    俞逖养了四五日,身上的伤疤渐渐结痂,他仗着有伤祝春时心软舍不得,每日里求饶道错不知多少次,还施了两三次苦肉计,可喜的是效果显着,祝春时的脸色也明显缓和许多。
    这日他看过从京城送来的书信,原是之前为着俞和萱的婚事他请了好几个昔日的同窗打听消息,邓姨娘那边看好的都不大可靠,他手里也暂时没有人品家世都不错的,只能另寻他法。
    只是看他好友的回信上来说,一时也拿捏不准,若要说好的的确是有,但好几个皆是家中长子,以萱姐儿的性子却不太合适;另剩下的有几个是公侯之家,家大业大自然麻烦也多。
    俞逖看了半晌,不由得扶额叹息。
    祝春时拿着琼枝摘的花进屋,瞥见他这副模样心生好奇,但也只瞧了一眼随即就在窗边插花玩,倒是俞逖将信中的内容一一说了。
    祝春时听完他心中的想法,忍不住挑眉,“全是你觉得你认为,你可问过萱姐儿的意思了?这婚事是她的,总归要她看了才行,你这个做兄长的现在全部替代了,难不成婚后也由你去?”
    这话中带了怨怼,自然不是因萱姐儿的缘故。
    “我想寻个四角俱全的给她,家世倒在其次,她从小在姨娘身边长大,性子却和姨娘不同,也与我不相似,若是找个有爵之家,怕府里一团糟,她的本事也奈何不了,倒不如家里人口少些,也安生。”
    祝春时睨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和我说,自己家里也不太安生呢?萱姐儿在家中都能打好关系,和姐妹兄弟好好的,你怎么就知道去了别家一定不行?再说四角俱全,什么叫俱全,这世上谁能处处都好,没个缺点过失的?”
    她折了支花插进瓶里,指尖在花蕊上划过,“你也就第一句话没错,家世自然是其次,人品才是最重要的,还要家里公婆为人也好,否则也够喝一壶。你只管挑几个人品好的,都写在信纸上让萱姐儿和姨娘看看,若有中意的,那你就托人再查查;要是看不上,那就再等等。萱姐儿虽说到了相看的时候,却也不是马上就要成。”
    到底还是鞭长莫及,若是他们此时在京城,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还得拜托他昔日同窗走动打听。
    祝春时思及此,那股憋了好几日的气也渐渐消了。
    俞逖闻言笑笑,瞧见她脸色松缓,又捧了一句:“到底是春时想的又好又周全,我却是想差了,便是连做也做不好,还是要你时时看着提点才行。”
    这话一语双关,祝春时听见后偏头看他,轻哼了声没搭理。
    俞逖见状就知她渐渐消气,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看他都嫌烦人,所谓事在人为,他也打蛇随棍上,走前几步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肩膀上轻轻蹭了两下。
    “我真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敢了,别生我气了,祯祯。”
    祝春时不防他会这么叫,耳垂顿时滚烫起来,下意识的动了动肩膀想把人甩开,偏生俞逖抱得紧,半点都没分开。
    “松开。”
    俞逖哪里舍得松开,目光在她通红的耳垂上一扫而过,又紧了紧手臂;“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不理我,好不好?”
    “谁要打你骂你。”祝春时想起那日在山谷中见到他时的场景就受不住,后面几日更是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生怕醒来后发现人不在身边还在那地方受苦。
    “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谁管你日后想怎么做。”祝春时手上扯着花枝,微微用力便沾了满手的汁液,违心道:“左不过就是我再嫁罢了。”
    “不行!”俞逖闷声,环着她腰的双手又忍不住紧了两分,“我保证日后三思而后行,凡事都以珍重自身为先,绝不会再有这次的事情发生,你也不能再说这句话。”
    祝春时还没开口,俞逖又道:“于我而言,什么伤什么痛都抵不过你那句话。我做错了,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那句话不行,祯祯,我不行的。”
    祝春时抿唇,心底无奈,“那又不是真的,而且你要是好好的,我怎么可能……”她嘴唇张了两下,将那两字略过,“你这会儿和我说的话我可记下了,要是再有下次,你——”
    “不会有下次。”俞逖低声道:“这一次我就受不了了,哪里敢有下次。”
    私矿的事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先不说靖海伯府知道后有多震惊,俞家几位主事的自然知道其中有多少猫腻,也不敢擅专更不敢瞒下,忙以靖海伯的名义上了折子。
    皇帝那里也在同一时间送到了孟知府送来的奏折,他们走的驿站,实际上还要比俞逖这边速度快些,不过孟知府知道的有限,但再有限,只要提到私矿就足够令皇帝震惊,更别说俞家紧随其后上了折子,将其中原委一一道来。
    皇帝只看了几眼,便发了雷霆之怒,忙令六部和殿前司以及内阁诸学士来见。无人得知殿中谈论了什么,只是从守门太监和侍卫来看,必然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毕竟身在其中的都是朝廷重臣,出来时却个个脸色严肃难看。
    朝臣离开后,皇帝独自一人在御座上叹了口气,脸上也渐显出了疲色和沧桑,他看向殿外落下的夕阳,霞光照在殿前大理石的台阶上,未能靠近他身边半步,长成封王的几个儿子在皇帝心里被盘算了一遍,倏尔就起身,往宿皇后宫里去了。
    事关国本,皇帝接连派了臣子往黄州府去探查,彼时黄州知府尚还瞒在鼓里,他虽行了个方便给私矿背后的人,却也没有亲自参与进去,因此当钦差抵达时,他还沉醉在花天酒地之中。
    至于私矿那边,也经由皇帝派去的官差接手查看,刘百户留下的士兵打道回府,俞逖这边也就收到了消息。
    这日他伤好得差不多,便将宴请刘百户提上了日程,二人正在喝酒聊天的时候,就看见管家进来往刘百户耳边说了几句,转瞬对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将事情说了。
    俞逖端着酒杯笑道:“既然如此,那也就和咱们无关了。只是百户手底下的弟兄受累了几日,不如由我做东,请大家吃几碗酒,也好多谢他们随同百户救我一命。”
    刘百户自无不可,便是俞逖不说,他也得自己犒劳这群兄弟,如今有人替他出了心意,他心里满意的同时也不由得对人再高看两眼。
    后续的事情不是俞逖能插手的,但有孟知府和俞家的折子上去,只要皇帝不昏庸无能,前期他多少也能沾到几分光,至于后面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回去后将事情告知祝春时,她听了便道:“这有什么?打从你发现了那地方开始,幕后之人就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躲不掉的。”
    成功自然是要险中求的,他们又不是什么公侯王爵,在那里坐着就能有好事临门,便是公侯之家,想要平步青云也得费一番心思呢。
    俞逖就看着她笑,“我只怕你会害怕。”
    “怕也怕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百姓总不能白死,你也不能白吃那番苦头。”祝春时不是没心肝的,当日她虽没看见乱葬坑,但只看那些壮丁苦力的模样也能想见其中折磨,像柳南那般在里面煎熬了四五年,连妻子也被杀害了的不知有多少,能一举将其铲除是无数人的期盼,她自然也不例外。
    “你今日在家好好休息,我要出去一趟。”祝春时说着就转去内室更衣,外边泻露圆荷也忙碌起来,吩咐俞武驾车。
    俞逖起身靠在屏风上,“出去做什么,我和你一起?”
    祝春时在里面笑,“都是姑娘家,你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她理着袖口出来,头也不抬的,“我要去寺庙求签,和崔章潘三家奶奶约好了,你可别跟着去,烦人。”
    祝春时也不搭理俞逖看过来的眼神,兀自收拾好了,等巧莺端来药,看着人喝了才施施然出门,徒留俞逖站在门边做个望妻石。
    广平寺位于德安府郊外的一座山中,乃是府城内远近闻名的一处庙宇,祝春时前些时候就听说求平安签最是灵验,只是那时候俞逖还好好的,她也没往这处想,谁知道后面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好容易等俞逖身体恢复大半,她就忙下了帖子给三家人约着出门,好去求个心安。
    一路上景致极好,虽说是盛夏,但山林中迎面吹来的风却带着凉意,很是舒畅,祝春时这一段时间的郁郁心情也有所缓解。
    崔章潘三人从前来过广平寺多次,也多少明白祝春时的心思,故而率先将人领到了大雄宝殿拜佛,随即才往侧殿求签。
    “圆荷,去添些香油钱。”甫一从宝殿出来,祝春时就低声吩咐。
    解签时一切顺利,师傅口中也都说是中吉,日后定然是否极泰来的走向,虽说不可尽信,但祝春时听了却不免开心,少不得又添了几十两银子的香油,还请了庙中一张平安符。
    求完了签时辰还早,祝春时记挂府中,原本就想顺势回去,却被章婉儿劝住:“广平寺除却平安签灵验,其他的却也不差,太太好容易来这趟,也该多走走看看才是。”
    她笑得意味深长,崔芳菲和潘妍暄也不约而同的点头,一人挽了祝春时一只手,“便是不为其他,广平寺后山也是难得的美景,太太若是不去瞧瞧,岂不是白来了?”
    “还有什么签?”祝春时本在琢磨回去后该用什么荷包香囊来配这平安符,又被章婉儿这话引起好奇来,她除了未出阁时同柳青璐去过几次寺庙外,便很少踏足这种方外之地,若非俞逖这回出事,她也想不到来这边求签问个心安。
    章婉儿噗嗤一笑,“太太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说的神神秘秘,自然引起祝春时兴趣,索性府中也没什么事,俞逖近来不去衙门当值也不爱出门,她便随大流的和她们往宝殿后面过去。
    只是刚一拐弯,就看见三四个未挽髻的姑娘家说笑从身边走过,各自手里都提着竹篮,不多时又是几个人成群结伴离开,只是这回都是已成婚的妇人家。
    祝春时心中约莫猜到几分,就见章婉儿在前面招了招手,指着另一处殿宇笑道:“就是那里了,要说灵验,崔姐姐和潘大奶奶倒是比我有体会些。”
    “浑说什么。”崔芳菲轻斥了她一句,又看向祝春时柔声道:“太太别管这丫头,素日都是不着调的。这里原是送子娘娘的宝殿,广平寺虽说平安签灵验,但妇人们来此也不仅是为了求平安,大多也会来这拜一拜。”
    潘妍暄也笑道:“至于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则是为了那棵百年老树来的。”她指了指偏殿外的一颗梧桐树,枝桠上垂着数十根迎风飘摇的红丝绦,“原本也没什么,但不知什么时候就起了话,说是沾染了几分佛性,也能护佑姑娘们的姻缘,故而也时不时有人来扔红绦,说来倒也奇怪,还真成了一些。”
    章婉儿接着道:“久而久之,险些都抢了月老庙的香客了。”
    “原来如此。”祝春时颔首道:“怪不得人来人往。”
    “尤其是去年,崔姐姐来这儿求了一支签回去,果真不久就有了好消息。”章婉儿笑眯眯的,“送子娘娘这里的香客就更多了。”
    崔芳菲瞪了一眼,拧了把她的脸颊肉,“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一张嘴越发没个规矩了,等明儿我见了任太太,必要和她说一说的。”
    祝春时看着她们二人轻笑,虽然不信这些,但也没拂章婉儿一片好心,“既如此,我却是不能辜负婉儿心意的,好歹也得进去拜拜才行。”
    崔芳菲见状也一把拉住章婉儿,礼尚往来,“你也别尽说我,也该进去求求送子娘娘,别白来这一遭。”说着就拉着章婉儿往前去,章婉儿嘴里连着叫了几声好姐姐也没挡住。
    潘妍暄掩唇笑了起来,和祝春时一起跟在二人身后进了送子娘娘的殿宇。
    等到从殿中出来,便又过了两刻钟,祝春时现下却也不急回去,问过了寺中小沙弥附近景色,索性又与她们三人在庙中闲逛了半个时辰,吃了几口斋菜后才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