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冷着脸,沉默地往后仰了仰,与这人拉开些距离。
一出宫门,何氏酒楼便派人来说,李星昀与这厮正在饮酒。她连一身朝服都来不及换下,就急急赶来。
“北岚王爷长的还真叫人意外。”
弥繁铸将身子侧了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可以坐下。
南汐不理会他,径直坐在李星昀身侧,她问:“多日不见,你可好?”
红晕飞上两颊:“我很好,你呢?”
南汐颔首:“你放心。”
“咳咳咳...”对面一改刚刚的风流姿态,将一腿踩在椅子上,双手环住,托着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咳嗽了几声。
对面还有人盯着,李星昀有些不自然地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她似乎瘦了一些...
南汐不急不缓地将李星昀的杯中酒举起一饮:“他不胜酒力。”
李星昀一急,却蜷了蜷手指没有制止。
这酒杯他刚刚用过。不知为何原本微蹙的眉头便一下子舒展开来,双眼带笑。
弥繁铸挑眉不悦:“我记得你酒量倒是很好,要不你替他喝。”拍了拍手,又叫了四坛女儿红。
南汐:“小盅小盏颇没意趣。”
弥繁铸哼了一声,吆喝道:“来两个海碗。”
倒满了酒,他道:“谢少将军,请!”
南汐一仰脖,酒水入肚,一滴不剩。
弥繁铸:“谢少将军海量。”
又添了酒,三碗过后,南汐执着碗碰了碰脸色颇红有些眼神迷离的弥繁铸:“怎的,这就不行了?”
边上那人,从这酒局开始,就一直不安地抚着自己袖中的那枚玉佩,想劝停又唯恐南汐不悦。
她在边疆,也是这般喝酒吗?
倒是得嘱咐秋雨为她煮一杯浓茶醒酒,要不明日该头疼了。
只是,这二位看起来一早便认识。
原来这弥繁铸种种怪异的表现皆是因为她。
哪是自己美名在外,倒是谢少将军潇洒惹人惦记。
弥繁铸喝多了酒,单手撑着脑袋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捏在手中把玩,一副不羁的样子:“我原以为你的夫婿该选个有趣些的。”
这话实在失礼,李星昀刚想答话,手背上一凉,南汐的指尖就握了上来:“王爷,这话你说的可无礼。”
两人双手交叠在一处的场景让弥繁铸眼神暗了暗:“是本王失礼了。”
“王爷既醉了,来人,送王爷一趟。”
弥繁铸摆了摆手,挣脱了边上扶着他的小厮,凑近了,意味不明的语气:“日后,谢少将军若在大南明朝待得不快,尽可来北岚寻我。”
“北岚人视我谢家军如水火,王爷这是想劝我送死?倒不如王爷哪日在北岚混不下去,也可来我府中伺马,听说你于此道上倒是很有心得。”
让堂堂北岚王爷为她养马,何其不敬,弥繁铸笑着笑着,突然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回答:“好啊。”
南汐:“......”
李星昀瞧得分明,弥繁铸看南汐的眼神同自己一样,只不过这道光更加隐晦,更加幽暗。
南汐饮了酒,李星昀自不会让她单独归府,两人面对面坐在马车之中,时章很懂事地将车驾得很缓。
“你有什么想问的。”
这人从刚刚开始就很别扭。
李星昀嘴角牵起一个很勉强的笑:“今日的酒喝得急,明日该不舒服了。”
这般说着,低下眸子,眸光似薄薄的琉璃,倒...有些清冷委屈。
凑近了看他,马车内本就空间有限,南汐这么突然一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时章驾车生疏,一个踉跄,这人就朝自己贴了过来。
双臂撑在墙上,两人的鼻息交缠。
南汐刚想说的话一下子滞住了。
清风微徐,凉风吹起了帘子,散了一室的旖旎。
坐回自己的位置,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声音。
李星昀觉得自己的心如擂鼓,一时之间,别过了脑袋不叫南汐看出他红透的脸。
这么一来,南汐以为他是不悦,轻声问:“你可是吃醋了?”
心下这般难受,原是吃醋了吗?
“你做的并无半分不妥,是他出言轻薄。我不该...”
这等郎朗明月般的人,吃了醋也吃得明明白白,不藏着掖着,南汐忍着笑故作不解:“新醋倒是颇酸。”
李星昀有些着急,回头去看她的眼睛:“我不该...”
又是这三个字。
他到底有多害怕自己不开心。
南汐瞧他这副认真的模样,正襟道:“这样很好,我们之间,有什么话都要说开了才好。”
伸出小指,这是约定。
指尖触碰的地方,原本微凉,不消一瞬,便有些发烫。
收回了手,南汐认真解释:“我之前并不知道弥繁铸是北岚王爷。今日看到,才知道他那时候换了名字,扮作个将军。”
“你之前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南汐颔首:“前年我带军冲阵,守城的就是他。那一战我将他擒了。本想着杀之祭旗,结果北岚派了人过来和谈,愿意以三十俘虏交换,我想着他应当是北国统帅之子,如此值钱,既不能杀不能打,我便将他圈在马场中喂了几日马。”
“他还真会喂马?”
南汐摇头:“不会,只不过既成了手下败将,学学总该会了。”
想想堂堂王爷,在马场内污垢满身,画面就颇为好笑。
只不过如此一想,他的那句“好啊”更加刺耳。
“所以你明白,我与他之间,是旧怨并无任何越矩的行为,想必他是因为我,才故意引你出来喝酒。”
因为她吗?
李星昀自己都觉得自己酸了...
“此人阴险狡诈,对你示好便是想借机寻仇报复我,好偿他被俘的尊严。”
李星昀瞧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笑了笑颔首跟着她的话头:“幸好和亲一事已有定论,北岚使臣至多再半个月也该启程回去。”
“这半个月,你要小心,这人阴险,对付不了我便极有可能朝你出手,你虽是晋王世子,手中却无实权,他又是蛮横无理的人。”
南汐拧眉细想,继续道:“他对我有仇怨,自该由我前去顶着,明日,我便去礼部会会他。”
李星昀急急脱口打断:“不可。”
“嗯?”
“有齐王殿下坐镇,北岚使臣不敢拿我如何,弥繁铸也不想在此事上多生枝节,免得误了两国和亲大事,你放心。”
他不想南汐与弥繁铸多加接触,即便在南汐心中,半分都未曾想多,但那人的话和眼神他依旧不想再多听一句,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