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再睁眼的时候，房间已经黑了下来，仔细听，还有雨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因为哭得有些久，她的眼睛微微有些肿胀。
    她坐起来，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小灯。
    “大小姐，先喝点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洗手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几点了？”
    “我中午就回来了，看你在睡觉我就没有打扰你。你有些低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个是热毛巾，你先捂在眼睛上，会舒服一些。”
    虽然这么说，祁安却先一步误伤了她的眼睛，等她闭上后，才将毛巾盖了上去。
    热气盖在眼睛上，沈知意紧绷的精神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呼出一口浊气，手搭在毛巾上，不经意碰到了祁安的手。
    祁安一愣，僵硬了一瞬后，抽出来，盖在了沈知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舅舅呢？”
    “在书房。”
    “干……方家那边有消息吗？”
    “方涟漪住院了，说是肺癌中晚期。”
    沈知意摘下毛巾，一脸错愕。
    “肺癌中晚期？那她……她还好吗？”
    到底是喊了二十多年的干妈，在听到对方出事的时候，沈知意的第一反应还是关心着她的身体。
    “目前情况稳定，没有大碍。”
    沈知意垂眸，但在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内心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那不是她的干妈，而是她的杀母仇人。
    可她在听到方涟漪得了肺癌后，第一反应却是担忧。
    那她母亲呢？她母亲又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个境地？
    “祁安，我该怎么办……”
    祁安坐在床边，将沈知意揽到怀里。
    “不能两全的话，那就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吧。不管结局如何，您都不会是一个人。”
    沈知意抓着祁安的手，久久说不出来一句话。
    与此同时，方涟漪也醒了过来。
    病房很是安静，安静到方涟漪以为一个人都没有。
    她挣扎着起身，喉咙一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趴在床边，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
    突然，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前。方涟漪能感受到，有一只手在帮自己拍着背。
    不知道是不是咳得太难受了，连带着眼泪也咳了出来。
    “我让医生过来。”周宪宇的声音有些僵硬。
    “不用。没什么事，就是喉咙痒，喝点水就好了。”
    方涟漪摆摆手，坐直起来。
    周宪宇帮她摆好枕头，又倒好了水，表情极为不自然。
    “清佳呢？”
    “刚回去不久。”
    “那……你吃饭了吗？”
    “嗯。阿姨做了粥，我给你倒出来。”
    方涟漪看着周宪宇忙活，欲言又止。
    “明天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吧。”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口。
    “医生建议你最好住院治疗。”周宪宇像个僵硬的机器人。
    “我的身体我清楚，到时候让医生上门定期检查就好了。呆在这里，说不定死得还快一些。原本没想告诉你们的，想着等你成家立业了，我把事情都安排好就出过去……”
    “你倒是安排得挺潇洒。”
    周宪宇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知意她……怎么样了？”
    提到沈知意，周宪宇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你问我，我能问谁？你以为我现在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吗？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到底是有多厚脸皮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心安理得地听着她叫你一声又一声的干妈！”
    “我……我……”方涟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周宪宇抿唇，沉默地将饭碗摆好后离开了病房。
    门一关，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脱力一般，顺着门框坐在了地上。
    一墙之隔，方涟漪看着面前的粥，也全然没了胃口。
    她知道，报应终究还是来了。
    是自己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才会导致沈时的死亡。落到这个地步，她怨不得任何人。
    早在萧楚尘和蓝心被抓，沈言回来，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了。
    她急着让周宪宇成家，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一方面……也是觉得不安。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夜过去，睡不着的人却数不胜数。
    “祁安，报告我都做好了，具体你帮忙跟进一下，顺便和夏理他们对接一些流程，具体的细节我都标注出来了。我今天先不去公司了，我要去找秦伯一趟。”
    祁安看了她眼下的乌青，伸手轻轻碰了碰，眼里满是心疼。
    他知道沈知意睡不着，所以才想着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以前睡不着，也会起来学习，熬到熬不住了才睡去。
    隔了这么多年，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改。
    “我送您过去，结束了您发消息给我，我去接您。”
    沈知意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
    下楼的时候，沈言已经就座。
    娜莱最近在赶设计，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比谁都积极。
    看她下来，李嫂一脸担忧。
    “大小姐，你醒啦！我给你做了些养胃的小粥，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饿坏了吧？”
    “嗯。”沈知意乖巧点头。
    “让你担心了，李嫂。”
    “真的没事吗？”沈言也跟着开口。
    “嗯，没事。舅舅你今天要出门吗？”
    “嗯，出去一趟。你呢，看着打扮不像是要去公司。”
    “之前受人所托修复了些东西，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修复好了，我想赶紧还回去。”
    沈言看着她，她也看着沈言，神情真挚。
    “也好。”
    听到沈言的回复，沈知意勾唇一笑。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沈言当然能看得出来沈知意在强撑。
    但没办法，这事只能交给她自己和时间去解决。
    沈知意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承认自己在逃避。
    但不得不说，逃避可耻，但有用。
    二十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断就断，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做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了断。
    竹林前，车子稳稳停下。
    沈知意下车，祁安也从后备箱里拿出了盒子。
    “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公司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明天的产品发布会议我会去参加，但今天……我想在这个偷个懒。”
    “那你想回家了，我就来接你。”
    祁安的手搭在沈知意的脑袋上，语气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