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您，越来越消瘦了。”
    舒梁宜笑了笑，没有多说的打算。
    沈知意迟疑了一会，还是开了口。
    “舒阿姨，很抱歉我自作主张了。我向舒晴拿了您的资料给这方面的专家看了，他们说，至少能延长您半年的寿命。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您转院过去，重新做个检查……”
    知道舒梁宜患癌的消息后，沈知意就拜托了沈言找了相关方面的专家。
    虽然答案都是一致，但她想着……多活一天，就有多一天的奇迹。
    可舒梁宜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的身体我知道，就不折腾了。你有心了，孩子。”
    她的语气平和，眼神带着看透世间的从容。
    “可是……”
    “在最后的这几个月里，能见到你，已经了却我一桩心事了。”舒梁宜看着沈知意，抬手帮她捋着头发，如小时候那样，温柔细致。
    沈知意看着她消瘦的面庞，到底没忍住心底涌上来的酸涩。
    舒梁宜同样。
    “我这一生，过得还算不错。结识了一个至交好友，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没什么遗憾的。”
    “说起来，安安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会认识小晴的？”
    话题转得很生硬，但沈知意没有拆穿。
    “我这次回来，除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还有一个，就是想把沈宅回复原样。”
    舒梁宜睁大眼，眼里泪光闪烁。
    “你拿回沈宅了？那对狗男女没有为难你吧？”
    沈知意摇头，“没有，您放心。”
    “那就好。沈宅被破坏，我却无力阻止。我愧对你母亲，也愧对我们当初为了这个房子所付诸的努力。如今看你重新拿回沈宅，我哪怕就是明天死了，我都能死得瞑目。”
    “您别这么说。”沈知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次重修，我联系了您的工作室……”
    听到这，舒梁宜的眼里闪过一抹错愕。
    显然就如同舒晴所说，她没有告诉舒梁宜重修沈宅这件事。
    “工作室那边接了单，没想到最后和我对接的是您的女儿——舒晴。”
    “原来如此。”她低头，眼神飘忽了一瞬。
    “她没告诉我接了单……我以为她一直恨着我，所以急着想要摆脱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偷偷这些修复沈宅的委托。”
    “恨您？”沈知意一愣，“可我和她接触时，她并不有说过恨您，反而是觉得你从没有认可过她，这才想着通过修复沈宅这个委托找到答案，以此得到您的认可。”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错愕。
    “我的认可？”舒梁宜一脸疑惑。
    “可我从来没有不认可她过啊？”话一出，她又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那孩子一开始很有灵气的，甚至还得了新锐奖。作为母亲，我怎么可能不为她骄傲！可也就是从那之后，她变了。”
    ----
    “小晴，你最近怎么了？设计图纸的质量比以前低了那么多，不应该啊！”
    原本还半靠在床上的舒晴看到舒梁宜手里的图纸，立马起身夺了过去。
    “你没事碰我的工作台做什么？”
    “我没有，只是刚才要打扫的时候，看见它掉地上了而已。你别转移话题，你最近怎么回事？你才刚拿了新人奖，正是受到外界关注的关键时期，怎么作品质量不进反退？”
    “我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她抿着唇，脸色僵硬。
    “自己的风格？你在说什么？你看看你之前的作品，哪个没有自己的风格？”
    “那是你的风格！不是我的！”
    舒梁宜的疑惑，恰好踩到了舒晴的雷点。
    看她突然大吼，舒梁宜也怒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每个设计师的风格都是独一无二的，什么叫我的风格？你这是在侮辱谁？”
    “侮辱？你是觉得我用你的风格拿到了新锐奖，是在侮辱你吗？”
    “舒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舒梁宜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不是吗？所有人都说我是小舒设计师，说您后继有人。明明这个奖项是我的，为什么每个人都用你的名字做前缀！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就只能一辈子在您的阴影下活着吗？”
    舒晴的怒吼，让舒梁宜愣在原地。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你是我的女儿，有我的风格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你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不管有谁的影子，那都是属于你的，哪怕风格再相似，也绝不会变成我的作品。最重要的，是作品的灵魂。你看看你现在创造的东西，还有灵魂吗？”
    舒晴咬牙，“不需要你管。总之，我会找到我自己的风格，彻彻底底摆脱掉你的影子。”
    “好！我不管！反正像这种东西，哪怕摆脱掉了我的影子，我也绝不会认可这种没有灵魂的作品！”
    ----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两个因为这个话题，吵了不少架。”舒梁宜其实是后悔的。如果当初她没有说这句话，再耐心一点就好了。
    可她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好不容易看到女儿出头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缩回去？
    沈知意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所以听到你说她接手了沈宅，我是诧异的。她那么讨厌我的风格，复刻沈宅……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找一个答案吧。复刻沈宅，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回到她一开始的创作状态。我想她现在也很迷茫。”
    “一个作品，最重要的是要有灵魂。她连灵魂都抛弃了，哪怕创造出再多的风格，也是无济于事。”
    门外，舒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将水壶放在一旁。
    如沈知意所说，她现在确实很迷茫。
    新的风格并不好找，越执意要忽略某样东西，便越是难以忽略。
    风格？灵魂？
    当自己的风格和母亲的风格融为一体时，那这个作品的灵魂是她，还是她的母亲？
    思索的时候，房门被打开。
    两人对上视线，沈知意率先移开，坐在了她的身边。
    “舒阿姨似乎累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嗯。”
    舒晴应了一句，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她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白花花的墙面。
    “风格不就是灵魂吗？每个设计师的风格都是独一无二……”舒晴冷笑一声。“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是小舒梁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