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们这些动作让躲在暗处的宋棯安一惊一乍,先是程越动手将周嘉放了下来,宋棯安躲在暗处,险些以为程越要动手,吓得他心都要跳出来了。
平叔还没有发信号行动,程越身边的天罗也不见踪迹,贸然行动恐怕打草惊蛇,宋棯安差点发出救援的手势。
好在程越接下来的行为让宋棯安大松一口气,重新蹲了下来。
但紧接着程越下一步动作又让宋棯安提起了心。
距离太远,宋棯安压根听不清程越和周嘉说了什么,但程越浪荡不羁的动作还是让宋棯安忍不住担忧。
他不时望望天空,希望平叔快点到来。
等待片刻的程越也似有所感,他持剑站在半坡崖,脸上一片凝重。
宋棯安眼见程越远离了周嘉,哪还能等得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宋棯安咬了咬牙,指挥弓箭手拉弓射箭,将程越逼迫在悬崖上,而他趁机带着近卫救下周嘉。
待解开绳子,宋棯安连忙拉着周嘉躲在安全地方。
周嘉一边走一边关注这边的战况,眼见程越要被射中,周嘉良心难安,急忙道:“别杀他,二哥,他没想杀我!”
这两日她能感受到程越毫无恶意,对她就像对一个普通小姑娘一样,一点也没有将篬蓝教和嘉阳派的仇恨牵扯在她身上。
投桃报李,周嘉自觉自己应该为程越说句话。
宋棯安瞧着周嘉手腕上被勒处道的红圈,忍不住心酸不已,听闻此话点了点周嘉的额头,哭笑不得:“傻丫头,你都差点没命了,还替别人说话!”
“不是的,二哥,他……”
周嘉本想向二哥解释,但还没等她说完,便眼睁睁看见身受箭伤、走投无路的程越一跃跳下悬崖。
这下不止周嘉惊呆了,宋棯安也愣住了。
他今日也没想要程越的性命,更何况宋棯安心里清楚,如果程越真的死在他手中,顾怜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这也是宋棯安主动请缨前来抓捕程越的缘由。
可惜事与愿违,宋棯安见此心神俱颤,厉声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过,程越身边的天罗还没有出现,这让宋棯安有些疑惑,按照他们的调查,顾怜将嘉阳界内的天罗势力分为两股,一股留在自己身边,另一伙则负责保护程越。
但从昨夜守到现在,宋棯安没有见到程越身边有任何保护或者跟随之人。
难道顾怜和程越之间出了什么事情?
宋棯安忙将此猜测禀告给宋子殷,他这才知晓,程越跳下悬崖的确是一场阴谋,而程越的真正目的,则是平叔。
“这个人,真狠!”
魏朝阳感慨道:“他表面与我们交换人质,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暗地里早就在必经之路布下人手和陷阱,所以他不伤害嘉嘉……一是为了降低我们的戒备心,二是为了向二叔讨个人情……跳崖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周嘉的性命关乎嘉阳派的大局,特别是嘉阳派内一直有复辟“武林盟”的喊声日益喧嚣,若是在此关键时刻,周嘉出了事情,怕是会让有心人借此生事。
有一点魏朝阳不敢说。
他隐隐觉得程越似乎在向二叔示好。
其一,他并未伤害周嘉,按照周嘉的讲述,程越以礼相待,不曾僭越;其二,自己身有不便,不能出行,嘉阳派可以行动救援周嘉的,只有小安和钟遥……
他们都是二叔的亲子。
宋家与周家的恩怨早就由来已久,宋家不仅不计前嫌收养了“周家后人”,更是以命相护,相信那些复辟者都没脸再叫宋家偿命。
程越莫不是以为,他做这些,足以换平叔的性命吧!
魏朝阳一阵无语,虽然江湖上一直有传闻称二叔与平叔关系不好,但那些都是谬论,但凡见过他们两个相处之人,绝不会有此想法。
甚至魏朝阳一度觉得,虽然平叔表面嫌弃,但心底早就把二叔当成亲人的存在了。
看来程越怕是失算了……
顾怜赶到“张府”的时候,庭院中已经摆上了数具尸体,无疑都是天罗的人。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顾怜压着怒气推门而进,第一眼便看到浑身浴血的程越正擦拭着手中的剑。
血迹顺着剑尖滴落到他的衣服上,显得很是糜美。
顾怜恍惚一瞬,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程越发疯的样子了。
而褚平被绑到了旁边的柱子上,生死不知……
顾怜压住心中的怒气,快步上前摸了摸褚平的脉搏,确认褚平没有性命之危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看着坐在正位方向的程越大骂:“你发什么疯,褚平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和我都别想活着离开嘉阳!”
程越眼睛都不抬,他轻轻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似乎那把剑是他最珍视的宝物,他并不意外顾怜的到来,面色如常。
顾怜心里清楚,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程越只是不想搭理他罢了!
看着程越慢慢悠悠的模样,顾怜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他几步走到了程越面前,伸手重重打落了那把剑。
剑摔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霎时惊走了屋内的平静。
顾怜忍住上前怒打他的冲动,压着怒气质问:“程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程越不是傻子,为何会在关键时刻拖他后腿。
程越仍然不急不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终于抬起头看着顾怜,带着些许疑惑和不解:“你不是已经离开嘉阳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
他似乎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顾怜。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顾怜仅剩的耐心都磨没了,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一把揪住程越的衣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举止很不文雅,顾怜有些沮丧,他慢慢松开程越,冷静了片刻才好声好气劝道:“阿越,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顾怜和宋子殷交过手,他清楚自己和程越都不是宋子殷的对手,还是暂避锋芒比较好。
但程越似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他压根没有理会顾怜,一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呢?为什么……”
顾怜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程越这个样子给逼疯。
揉了揉额头,顾怜压住火气,耐着性子询问:“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很是心累,甚至已经到了什么都不想管的地步。
听着顾怜有气无力的质问,程越发出一声嗤笑,随后他越笑越大声,直到忍不住弯腰,重新拿起地上的剑。
他一步步走到了褚平面前,剑尖直指褚平:“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我当然是要为我师父报仇!”
他满腔仇恨:“褚平杀了我师父,血债当然要用血来偿,只有他死了,我师父在天之灵才能安息……”
顾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程越,他看到程越的眼中露出的无比愤恨的光,似乎恨不得将褚平千刀万剐。
虽然顾怜对褚平也很是痛恨,但他心里清楚,褚平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他和程越手中。
顾怜慌忙上前制止了程越,他能够感觉那程越的手微微颤抖,这不是紧张,这是激动,即将报仇雪恨的激动。
“你疯了吗?褚平若是死在你手里,嘉阳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顾怜试图说服程越:“阿越,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等我们安定下来,我一定想办法要了褚平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别忘了,我们……”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顾怜眼见程越的剑刃越来越逼近,知晓他这是生气了,便不敢再多说话,只不过神情仍然紧绷,生怕程越气怒之下给褚平一剑。
看着顾怜佯装冷静的样子,程越大笑两声,忽然流下泪来。
他轻声道:“顾怜,你是不是少主位坐的太久了,你忘了我本来便是这样的人,有仇当场报,绝不会像你一样,等了一日又一日……”
“程越!”
顾怜忍不住质问:“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吗?”
他恨铁不成钢:“褚平失踪,宋子殷一定会有所行动,面对嘉阳派的千军万马,纵使有天罗,我们也是以卵击石,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呢,你为什么非要……非要在这个时候报仇呢?”
顾怜一向奉行“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所以他始终理解不了,程越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肆意妄为。
“杀了褚平,我们就得陪他一起死……”
顾怜苦口婆心劝着。
听到这句话,程越忽然又笑了起来:“死?哈哈哈,死……”
他转而盯着顾怜,一字一句道:“死?怎么?顾少主是活的太久了,忘了我们是怎么从梧桐苑中活下来的?我们不早就死过无数次,还怕这一回吗?”
程越满脸悲伤:“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是一定要给他报仇的。顾怜,我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我既然要做,就没有活着离开的打算……你要是怕,趁现在,滚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难以掩盖语气中的失望和悲伤。
顾怜看着疯疯癫癫的程越,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嘉阳派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既然他可以找到这个地方,嘉阳派一定也可以。
他不能在这里和程越浪费时间,顾怜思虑一瞬,决定先稳住程越,等离开嘉阳以后再说。
“阿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褚平今日你是一定不能杀的,我们先离开这里,等日后……”
等日后不用程越动手,他也一定除去褚平。
却不料没等顾怜做出保证,程越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顾怜,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不杀褚平吗?”
程越收了剑,转过身背对着顾怜,让顾怜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轻轻笑了一声,低不可闻:“告诉你吧,我现在在等一个人,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到我在等谁吧?”
这句话让顾怜心中一凛,顾怜这才想起来,程越若是想报仇,早在抓到褚平的时候就会一剑解决掉他,但是现在却没有动手,这代表褚平还有用。
但是,有什么用呢?
程越已经视死如归,就说明他不会以褚平为人质同嘉阳派谈条件。再结合他刚才话中“等一个人”,但是现在在这里的,除了被迫绑来的褚平,只有一个人……
顾怜不可置信后退两步:“你……在……等我?不可能啊,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你,我早就离开嘉阳了,你怎么知道我会……”
顾怜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心里已经明白,程越果然是在等着自己。
从打算离开嘉阳派的那刻起,他就进入了程越的布局中,所有消息的传递都是被程越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他回来。
只是让顾怜没有想到的是,程越居然用两人多年的情义来设局引他,这让顾怜有些接受不了,他感觉自己心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顾怜无力地捂住胸口,他有心疾,向来不能受刺激。
但是,为什么要设计我,为什么?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在尽心尽力地救你,为什么你还要背叛我?
顾怜心中有无数个疑问,最终只化为一句不可置信的疑问:“为什么?”
程越垂着眼睛,他知道顾怜很痛苦,对于这样的结果,自己也很痛苦。
程越默默收回想要伸出去扶住顾怜的手,慢条理斯坐了下来:“顾怜,你知道吗?我在查我师父死亡真相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要问问你,你会给我答案的,对吗?”
顾怜此时已经想到程越想要问什么了,他认命般地闭了闭眼睛。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程越没有等顾怜回答,他盯着顾怜不变的脸色,轻笑两声,开口道:“说来奇怪,我师父死的那天晚上,教内的暗影像是死去一样,毫无所觉,让褚平轻而易举地溜进了教内,然后轻而易举杀了我师父,最后悄无声息离开,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着越发觉得可笑:“褚平的武功高我承认,但是我师父也算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我派人查过现场,他们最少也过了十几招,这么大的阵势,教内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没有一个人过来支援?连我师父身边的隐卫……那天晚上,他们好像也莫名其妙不见了,你说巧不巧?少主,我记得咱们苍蓝教的守卫没有这么松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