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家?
周嘉不知道这些人哪来这么大的脸把身为受害者的宋家称为仇人。
魏明已经冷汗涔涔,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在周嘉面前明言宋子殷是仇人。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周嘉的当。
周嘉也不欲为难魏明,环视一圈道:“那众位说说,我师兄勾结朝廷出卖嘉阳派,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二……宋掌门又哪点做错了?”
堂中顿时一片寂静。
周嘉上前几步走到一人面前,大声质问道:“严师伯,,现在您说说,究竟是谁是非不分,又是谁认贼作父,又是谁……狼心狗肺?”
周嘉厉声道:“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各位有什么话,大可不必背后议论,直接说出口,周嘉必会为各位一一解答。”
说罢,她不再看在座的脸色,径直坐上首位。
堂下人脸色各异,大都无比难看。
特别是严绍,自觉被下了面子,脸色红涨,似乎下一秒就要向周嘉发难,好在被魏明一个眼神制止。
周嘉见好就收,软下口气道:“我知晓各位叔叔伯伯都是为了师兄好,但请各位叔叔伯伯想一想,今日你们若是救了师兄,接下来呢?是去投奔朝廷还是分门立派……”
“当然不可能投奔朝廷”,有人反驳道。
虽说他们看不惯宋子殷的为人,但投敌这种事情他们也做不出来。
“那就是想要分门立派了?”
周嘉也不恼,笑眯眯接过话题:“那敢问这位师伯,打算在哪立派,又打算奉谁为主?”
“当然是……”
有人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周嘉打断:“容我提醒各位叔叔伯伯一句,分门别派,就意味着我师兄和二叔将会恩断义绝、势同仇敌……”
“小姐的意思是,大公子比不上掌门吗?”
有人不忿道:“恕我直言,这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小姐不该说。”
周嘉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声道:“难道不是吗?”
她也没给这些人留面子,直接挑明道:“现今江湖,南边已经被篬蓝教和如意楼瓜分,各位若想南下,还得看看这两位同不同意,至于北边,我二叔为尊,各位觉得,我师兄若是离开嘉阳派,是能抵得住我二叔的手段还是……”
周嘉意有所指:“还是各位觉得自己有本事和我二叔抗衡?”
这话让堂中各人一滞,皆哑口无言。
周嘉又软下口气:“我知晓各位师伯皆是好意,但请各位师伯想想,这样做,岂不是陷我师兄于不义?”
周嘉语重心长道:“各位师伯也是跟随我师父的老人了,周嘉现在还记得,我师父临终前,令众位师伯效忠二叔,但这么多年,各位师伯是怎么做的,想必诸位心中都清楚。我二叔又是怎么做的,想必各位也心知肚明,嘉嘉便不在此多嘴了。”
“宋掌门……光明磊落……”
堂中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人发出感慨。
这话瞬间像一滴水落在热油中,引得堂中人议论纷纷。
“是啊,这么多年,其实宋掌门也没为难过我们。”
“平心而论,他对大公子确实不错……”
“这次,确实是大公子有错在先……”
……
魏明不禁眼神复杂,虽然早知道周嘉会向着宋子殷说话,但没料到她没有直接说宋子殷的好话,反而软硬兼施,权衡利弊,将大公子现在的处境说得明明白白。
这也是魏明一直犹豫不决的缘由。
他深知,大公子现在并没有能力支撑起一个门派,他也没有把握将大公子带离嘉阳派后,有能力从宋子殷的手中保住大公子。
“小姐的话,魏明听明白了。”
魏明招手让堂中众人安静下来,对着周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姐放心,小姐所担心的事情,魏明一定不会让它发生。”
和朝廷勾结,这和背叛有什么分别,魏明心里清楚,这次大公子是大错特错了。
魏明让堂中各人退下,才满眼复杂道:“小姐别怪他们,先掌门在世时,从梁州带着我们逃亡北边,一路颠簸流离、生不保夕,他们也是怕了,才会说这些糊涂话。”
魏明退了,周嘉自然不会咄咄逼人。
她站起身走到魏明面前,俯身郑重行了一礼:“师伯的话周嘉懂,但周嘉并不认同”,她抬头直视魏明:“虽然周嘉年纪小,但我也是知道的,当年武林名四分五裂,我师父带着残余势力东躲西藏,那时候,除了我二叔,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是……宋掌门大义……”
魏明还记得,当时可真是凶险。
周如意带走了武林盟大部分势力,南下建立如意楼。
剩下他们这些没什么用的,可谓是人人喊打。江湖众人都谴责武林盟勾结朝廷,害死了自来有“仁义大侠”之称的宋博渊,自然不会伸出援手。
朝廷又在旁虎视眈眈……
魏明还记得,他们有多少生死兄弟,不慎落入朝廷魔爪,最后落个死无全尸的地步。
当时可真是四面楚歌,还是魏霄厚着脸皮,向远在新阳的宋掌门寄去一封求救信。
那时候他们人人都知道,武林盟致使宋家灭门,所以没有人相信宋掌门会来救援。可他偏偏就来了,带着宋家的人和曹家的人,光明正大将他们这些人迎到了新阳。
“我二叔不计前嫌,收留我师父和众位师伯。后来嘉阳派建立时,原本应该是我二叔登位,是我二叔敬重我师父,所以甘愿将掌门之位让出。但我师父也说过,他和二叔、三叔地位等同,不分高低,魏师伯可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
说起来,宋掌门让出掌门之位,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他们。
魏明还记得,虽然他们在新阳有了一席之地,但新阳自来是曹家的地盘。曹珏自小被宋博渊收养长大,视其为亲父。
宋博渊的死,让曹家对武林盟恨之入骨。
所以当时,即使宋掌门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在新阳的生活也不是太好。
处处受欺负也就罢了,偏偏曹家控制了新阳八成的药材和大夫,他们当时皆有伤在身,只能硬扛。
就连先掌门,都不好意思再向宋掌门开口。
后来也是宋掌门发现了此事,亲自送来了大夫和药材,他们这才没落得一个枯骨黄泥的下场。
也不是没想过宋子殷只是表面样子,但魏明清楚,若是宋掌门想要他们的性命,完全可以等三掌门得手之后他在佯装刚刚知晓的样子。
但他没有。
为了让他们能够安心融入新阳,宋掌门退而次之,将掌门之位让给了先掌门。
这些,魏明至今铭记在心。
不过,许是偷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先掌门没几年便过世了。掌门之位又落到了宋掌门手中。
那时候魏明是心服口服的。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眼见二公子越来越优秀,在江湖中的名气也与日俱增,魏明终于有些着急了。
大公子身有残疾,小姐年纪小,魏明在日日焦虑中,终于左了性子。他开始想,先掌门过世后,理应由大公子继承掌门之位,这才叫名正言顺。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压也压不下去了。
至于先掌门的掌门之位如何来的,魏明渐渐便忘了,只记得宋子殷夺走了大公子的掌门之位,是名不正言不顺,是小偷是窃贼。
也不是没有念过宋掌门的恩情,但紧接着更大的愧疚就淹没了魏明。他甚至想,宋掌门将掌门之位让出,这位置就不是他的了,所以大公子继承理所应当。
他一次一次说服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心虚罢了。
此时听到周嘉的话,魏明忆及往昔,难免老泪纵横。
这么多年,他们暗中行事,自以为天衣无缝,现在想想,这些小伎俩怎么能瞒得住开宗立派的宋子殷呢?
不过是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说来,当年先掌门抱着小姐,带着受伤的大公子举步维艰。属下还记得,那时小姐刚刚出生没多久,路上又没有吃的,饿得和小猫一样,那些人都说,小姐活不过百日。大公子也难,两只腿都受了伤,眼看就不行了,还是宋掌门心细,他呀,日日抱着小姐,什么牛奶、羊奶反复喂,小姐不睡他也不睡,生生把小姐养得白白胖胖。对大公子也好啊,三掌门当时不愿意救大公子,还是宋掌门,亲自山上把三掌门带了下来,强迫他替大公子治伤……”
是啊,时间太久了,他都快忘了,若不是宋掌门,小姐和大公子压根就不可能活下来。
魏明吐出一口浊气,顿觉神志清明。
“还请小姐回禀宋掌门,我魏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会约束好下属,不让他们心怀二意”,魏明拍着胸脯道:“让掌门放心,魏明会调查坐下之人,若有人和朝廷勾结,定斩不饶!”
“不过……”
魏明叹了口气:“还请掌门看在大公子一时糊涂的份上,从轻发落……”
周嘉点点头。
但她没有走,反而问了魏明一个问题:“敢问魏师伯是从哪里知道师兄被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