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褚平没再上手,他耐心地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喝着热茶,等到顾怜完全平息了才道:“现在呢,告诉我,这两个人,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顾怜压住心里的恶心,上前几步撩开第一个犯人的头发,认认真真打量了许久,有些不确定道:“章时?”
果然是章时,顾怜更为震惊,章时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褚平冷笑一声:“怎么,认出来了?不装不认识了?”
这话从何说起?
顾怜诚恳解释道:“刚才光线太暗,我又很长时间没见他,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对于顾怜的解释,褚平又是一声冷哼,他指着刑架上的人,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恶意:“那这个呢?你不会也太久没见,所以又认不出来吧?”
顾怜满脸疑惑,他复扫了那人几眼,坚定道:“那位,我确实不认识”。
感受到褚平威严的目光,顾怜狐疑道:“难道是篬蓝的人?抱歉,褚统领,虽然我是少主,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
褚平挑了挑眉,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怜,似乎在思索什么。
顾怜也毫不客气地回视回去,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心虚。
过了良久,褚平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踱步到刑架面前,盯着那个不成人样的囚犯道:“这个人,姓伍名芮,曾经在婺州城外刺杀过发现药童案的小安,不过他最后不仅没得手,反而被我们的人给抓了……”
他回头看着顾怜,似笑非笑:“你猜,他背后的人是谁?”
顾怜面上的惊讶毫无掩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毕竟宋棯安没有说过。
褚平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怜思索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回想起这么多天宋子殷和褚平对他的态度,顾怜很是不可置信:“褚统领是怀疑我?”
褚平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反而接着说:“听说有一种蛊虫,若是练成之后服用不仅可以百病全消,还能……永葆青春……”
顾怜皱起眉头嗤笑一声:“世上哪有这种蛊,这幕后人怕是走火入魔了吧。”
褚平觑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接着道:“药童案的幕后人,我们原本怀疑你师兄贺棠,但后来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更可疑,也更……合适……”
褚平斟酌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
顾怜后知后觉猜到褚平说的是自己,不禁苦笑一声:“我就知道这件事最后还得落我身上……”
忍了许久,顾怜终于忍不住道:“褚统领,虽然我师从乌柯,但如果你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师父的徒弟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别提我连他面都没见过几次,更遑论他传授我蛊术;再者,我身体虽然有些虚弱,但远不到生病的地步;至于永葆青春,呵,我还未及冠呢,确实不需要。”
褚平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解释,笑了一声:“我可没说你需要”,他上前几步,摩挲着那些刑具道:“听说小皇帝身子不太好,前几年有人给他进贡了几颗丹药,服用后大有裨益……”
“哦~”
顾怜恍然大悟:“所以褚统领怀疑我炼药是为了献媚朝廷?”
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顾怜哈哈笑了起来:“我说褚统领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好歹也是一个少主,为什么要和朝廷同流合污,难不成我想不开要当朝廷的傀儡?褚统领,武林盟也就灭了不过十几年吧,前车之鉴,我可不敢……”
“顾怜!”
褚平打断了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足十岁登上篬蓝教少主位,不过虽有其名,但无势力。成平八年齐川死后,他的势力被你接管。但很快你就发现,虽然没了齐川,但卫梁、顾询仍然让你如鲠在喉。可偏偏,顾询有贺棠支持,卫梁乃是随着贺棠建立篬蓝教的老人,手下自然有一派人马。而你,势单力薄又根基浅。齐川的人又倒戈了江岭,所以你若想坐稳这个位置,自然需要寻求别的办法……”
“至于那是不是长生药”,褚平笑了笑:“那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小皇帝相信,不就行了?”
“褚统领!”
顾怜似乎被侮辱到了,语气染上几分怒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平静问道:“如果真的按照褚统领所说的那样,我想问问,炼成长生药的办法有无数个,我为什么要选择这种一旦暴露就身败名裂的办法?”
褚平诧异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对于乌柯,你并不了解,所以大概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你手中握有乌柯留下了的药方,所以主动联合朝廷,你负责炼药,朝廷则负责在篬蓝教中给你助力;其二就是朝廷留有乌柯的药方,他们为了练成长生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你,恰好需要朝廷的助力,所以一拍即合,决定同流合污。”
“证据呢?”
顾怜掩鼻,这里面的气味确实不好闻,和褚平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忍着胸口涌起的恶心感,顾怜直接道:“褚统领,你不会仅仅凭着这两个人和自己的猜测就想把这件事赖在我身上吧?”
褚平看着顾怜嫌弃的神情,挑了挑眉,他觉得这里很好啊,哪有这么糟糕。
“顾怜,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会让你来这吗?”
褚平很是无奈,要知道他知道“药童案”幕后人是顾怜的时候,他的惊讶可不比宋子殷少多少。
可怜宋子殷不信这个邪,查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在层层证据之下无可辩驳,认了这个事实。
褚平有些同情宋子殷了,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有的受了。
思及宋子殷,褚平的口气软了下来:“顾怜,如果你主动说出来,并交出幸存的孩童,我们可以……从轻发落……”
既往不咎这个词褚平没脸说出来,光信州就死了十几个孩子。顾怜练药也有些年头了,褚平估摸着死在他手中的孩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这么多条命,褚平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留他一命已经不错了……
顾怜又笑了起来:“褚统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嘉阳派有什么证据,请拿出来,如果没有……”,他的语气冷了下来:“请放我离开,日后我同你们嘉阳派毫无干系。”
吃硬不吃软?
褚平神色也沉了下来:“可以,但我拿出证据,你得说出你炼药的地点,并完好无缺交出那些药童。”
这才是最让褚平担心的,顾怜虽然被他们控制,但他手中肯定还有无辜的药童。按照他的残忍度,若不是宋子殷率先截断了顾怜向外传递的消息,恐怕那些孩子现在已经没命了。
“褚平!”
顾怜似乎被侮辱到了,怒而叫出褚平的名字。
褚平毫不理会,他拍了拍手,就有人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第一件,章时的供词,当然,你如果不信,人在旁边呢,我可以让他再说一次;第二份,伍芮的供词……”
褚平一件件拿出来摆在顾怜面前,并用眼神示意他可以随意拿起来瞧。
望着那些满是血渍的证词,顾怜嫌弃地退后两步:“褚统领自然不会骗我,只不过我在篬蓝树敌太多,他们说的,可不一定是真的。”
“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呢!”
褚平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恶意:“当然,你若是害怕了也可以自己说,我呢,可以给你留点面子。”
顾怜冷冷一笑:“褚统领说笑了……”
褚平紧接着拿起一张薄薄的纸张道:“这个你可能不记得了,这是你三年前写给章时的一封信。那时候因为他们下手太重,死了一大半孩子,章时写信请罪。可能确实是年纪小,当时你没考虑这么多,信中只是让他想办法凑够人数,不要误了炼药的好时机。这是你为数不多的证据,章时怕你卸磨杀驴,所以把它留了下来。”
顾怜伸手接过信,仔细瞧了瞧,语气惊讶:“这字迹果然和我的一模一样,若不是我没写过这封信,恐怕我真的会信。”
褚平冷哼一声,他就知道他不认。
辛亏他早就准备充足,褚平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本稍薄点的册子道:“这两本,一本记载了你们篬蓝教这几年来收的孤儿,一本记载了实际入教的孩子。”
褚平将两本册子扔到顾怜脚边,皮笑肉不笑:“若我猜的没错,你们刚开始只是用这些孩子。但渐渐的,这些孩子无法满足你们炼药的需求,所以你们索性开始买孩子,从拐子手里买或者就像白芷一样,亲自上手。而你,负责从记录中抹掉这些孩子存在的痕迹,神不知鬼不觉。”
顾怜叹了口气,紧接着解释道:“我不认识你说的白芷。不过,如果你想说我在里面动了手脚,我想你确实误会了,我还没这么大权力。再说,教内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种事怎么能瞒过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