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阳似有所觉,颇有点被人看透心思的窘迫,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他垂着眼睛道:“别听他乱说,他在逗你玩呢,我们三个行踪早就被师叔他们想办法抹掉了,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知道,而且也不会有人这么不开眼地过来得罪我们……”
这句话明显是对周嘉说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魏朝阳的眼光根本不敢落到周嘉身上,当然也没有看到宋棯安颇有怨念地扫视了他一眼。
不过这时候宋棯安也没有工夫再找魏朝阳算账了,周嘉明显是真的生气了,语气里带着点被欺骗后的恼羞成怒:“二哥~”
喊完直接扭过头不理他了。
宋棯安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方才知道自己开玩笑开大了,已经手忙脚乱了,又是道歉又是说软话,好不容易才哄得周嘉喜笑颜开、怒气全消。
经过这一遭,宋棯安心里居然生出些感慨,惹什么都不能惹女人,真是太难哄了。
三人打诨插科,不觉关系已经亲近了不少。
时间已经不早,三人吃完茶,便决定在当地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出发。
要说这三人为什么会出门游历,这就说来话长了。
嘉阳派建立以后,局势已基本安稳,在宋子殷的治理下,嘉阳更是蒸蒸日上。
曹珏闲来无事,恰逢极北雪山传来天山雪莲即将绽放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极大的好奇心。
于是,曹珏决定,自己要亲自上雪山采莲。
这可急坏了嘉阳派的众人,特别是宋子殷,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位朋友,虽说医术冠绝天下,但是武功嘛,就稀疏平常了。
要是放在以前,自己一定二话不说支持他。
但现在嘉阳派新立,在统治北方江湖过程中树敌颇多,特别是还有朝廷之人虎视眈眈,现在要是出远门,无疑给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再说句不好听的,自己这位朋友,治病救人全凭自己心情。心情好了,顺手给人治治病;心情不好,就是人家痛哭流涕跪在他脚下,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因为这,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宋子殷敢保证,如果让曹珏独自一人走到街上,都会有人冲出来要杀他。
这要是让他出远门,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
更要命的是,宋子殷的长子宋棯安是曹珏唯一的徒弟,从小跟着师父耳濡目染,对这株天山雪莲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闹着要跟着去。
曹珏自来宠这个徒弟,欣然同意,两人行李都打包好了,就等着出门了。
宋子殷自然是不想同意的,但是百般劝说都没有劝下,他心里清楚,但凡是曹珏做好的决定,就没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
万般无奈之下,宋子殷只好去找在旁边看戏的褚平,让他跟着曹珏保护他,宋子殷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曹珏、褚平带着宋棯安出门采莲……
雪莲嘛,最后是没有采到,因为他们出发太晚了,等到了雪山,雪莲早就开过了。不过曹珏也不生气,这次出行给他带来了很多不一样的感觉,他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自此以后,曹珏经常用“采药”的名义外出,有的时候甚至两年三年都不在嘉阳,直接住到了外面。
这可苦了宋子殷,本来一个人管理着偌大的嘉阳派就够辛苦了,还要带着两个孩子(魏朝阳和周嘉),自己唯一的儿子却跟着曹珏颠沛流离,父子两个几年见一次,感情都已经生疏了。
不过他也没有阻止,他自小和曹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看曹珏就像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特别是宋家覆灭后,曹珏已经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曹珏这么高兴,自然不想扫他的兴。
要是说出心疼儿子的话,曹珏一定会把宋棯安留在嘉阳派。
但是他也清楚,曹珏从小把棯安养大,视若亲子,宋棯安也是一样。把他们两个分开,闹不好两个人都不会高兴。所以,长久以来,宋子殷一直也没有出口挽留,任由他们天南海北地跑。
成平十三年冬季,在褚平的委婉劝说下,曹珏终于后知后觉,两人带着宋棯安回到了嘉阳,并决定多留些日子。
至于出门,那就视情况再做决定了。
这可高兴坏了宋子殷,就差敲锣打鼓欢迎他们回家了。
但等回到家,才发现问题更多了,先不说宋子殷和宋棯安的多年生疏,毕竟是亲父子,感情还是在的。
但是魏朝阳和周嘉,对于宋棯安这个师弟,虽然有幼时的情分在,但由于时间比较久了,已经有些生疏。
魏朝阳还好些,他年龄较大,又和宋棯安有小时候的情分在,还能说上几句,至于情分有剩下几分,就不得而知了;周嘉更是觉得陌生,宋棯安离开的时候,她年纪较小,根本没有多少记忆。后来宋棯安偶尔回来,也说不上几句话。
久而久之,对这位声名远播的二师兄,从来只存在传闻中,这次倒是第一次相处这么长时间。不过她从小是由宋子殷养大的,对宋棯安有着天然的好感。
宋子殷和褚平也注意到了三人的陌生和疏离,一时间各种兄弟阅墙的惨剧在他们之间浮现,两人顿觉不好。但是生硬地要求三人培养感情,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宋子殷对此忧心忡忡,连过年的心情都没了,还是褚平急中生智,想出让三人独自出门游历的主意。
褚平想到这个主意,也是有缘由的。
他本来和曹珏也不太熟,但自从两人相跟着游历后,从最初的生疏但现在的志同道合、无话不谈。
要是现在宋子殷和曹珏发生矛盾,他铁定站在曹珏那边。
毕竟他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宋子殷却是有点犹豫的,他本来想趁着这段时间也好好培养一下和儿子的感情。
若是宋棯安再出门,恐怕日后想培养感情就不容易了。
不过他心里知道,下一辈嫌隙若出,必会让有心人有机可乘,最后恐怕会影响嘉阳派的大局。
再三思虑下,他同意了褚平的建议。所以,刚刚出正月,褚平就迫不及待将三人打包后赶出了府,并勒令他们三个人半年之内不能回来。
魏朝阳、宋棯安、周嘉无奈,又拗不过长辈的命令,只能拎着自己的包袱,先找个客栈住了下来。
只是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在周嘉的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建议下,三人决定去繁华的扬州看看。
说走就走,宋棯安买了辆马车,载着魏朝阳和周嘉就往南走,途经信州,三人决定暂时休息一下,再打探打探消息,才停留在这消息最灵通的荟香楼,没想到遇到了这么扫人兴头的事。
此话不提,三人出了荟香楼,在附近找了一家“有福客栈”订了两间房。魏朝阳、宋棯安两人一间,周嘉单独一间。
其实刚开始出发的时候,三个人都是分开住。但是很快就发生了事故,魏朝阳身有残疾,行动不便,一次起夜的时候不慎摔倒,直接摔晕了过去。多亏隔壁的宋棯安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这可把宋棯安和周嘉吓得够呛,再也不敢让魏朝阳单独一个人留在房间,周嘉是女子,多有不便,于是宋棯安自此就和魏朝阳同住一房。
不过,这也极大地促进了两人之间的友情,经过几夜的磨合,现在宋棯安已经可以妥帖地照顾魏朝阳,两人也已经由最初的陌生变得熟稔。
再说那说书老者急匆匆离开荟香楼,在城外的一处茅草屋满头大汗地写着什么,不时伸手擦擦脸上的汗。
忽然,外面传来“咕咕咕”的叫声,紧接着要重新恢复寂静。老者立马紧张起来,脸色大变,他迅速把还未写好的纸随手塞到袖子里,然后重新在一张白纸上面写下一句:“如”。一滴墨水落下,渲透了纸张。老者伸出手,想擦一擦额头的汗水,却发现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他听到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像是水滴滴落的声音,然后越来越清晰,最后浸湿衣襟。老者费力地低下头颅,映入眼幕的是一片血色。
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衣服。
似有所觉,老者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只见不知何时,老者的脖子上面已经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不小心划到的,刚开始只是微微冒出血珠,渐渐伤痕两边的皮肤慢慢裂开,血水滴落。老者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像是支撑不住,伤痕彻底开裂,血液喷涌而出,喷洒在面前的红木桌上。
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一片寂静,老者只能听到自己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嗬…”的窒息声,在这寂静的茅草屋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费力地转过头,想要看清凶手的模样,但是由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最后迎面摔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归寂静,最后他终于看到,一双穿着普通的灰色布靴的人停在他面前,老者费力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不知是惊讶还是害怕,就这么瞪着眼睛离开了人世。
他的眼眸中映出那个凶手的样子,五大三粗的长相,脸上满脸的短须,身穿一身粗布灰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村夫的样子。这个大汉杀完人一点都不慌乱,他熟练地把软剑收回腰间,然后蹲下来,测了测鼻息,确认老者已经彻底死亡。
与他相貌完全不符的是,他慢条理斯地拿起桌上的纸,看着上面的“如”字嗤笑一声,然后又把它放回桌子上。似又有所犹豫,他索性把桌子上面的纸全都拿起来,放到老者的胸口,然后他从自己身上拿出一瓶白色小瓶,把瓶中的粉末撒到老者身上,点了火折子扔到老者身上。
火迅速就烧起来了,吞噬了老者的尸体,并慢慢延伸到茅草屋。
那个大汉也不急,信步走到屋外。院子里有一笼鸽子,意识到危险来临,这群鸽子顿时惊慌地乱飞乱跳,引起鸽笼一阵晃动。那大汉看也不看,直接提前鸽笼扔到已经着火的茅草屋里,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一出院门,那大汉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举手投足都变得粗鲁起来,眼神也变得憨厚,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夫。不过瞬息,这乡野村夫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到踪迹……
大汉没有注意到,在房屋后面,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紧随其后。
此时三人却不知道,由于他们的出现,导致了信州城外的一场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