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王与神的争执
作者:竸三爷   墟萸最新章节     
    巨石城帕顿大街富丽堂皇却又风格迥异的别墅如同奇兽般排列在道路两旁,而它们漂亮的花岗岩雕刻门廊却又在烈日炙烤下显得苍白,就连街道两边浓密的草丛花簇也无法消减这夏日的炎热,满头大汗的特拉苏气喘吁吁跳下马车,提着紫红元老长袍快步走进自己家院子,来到花架荫廊的父亲面前急促道,“郁金香号和其他三艘船都在尹更斯湖被击沉了!”
    脸色蜡黄的阿契索紧握着浇花的锡质喷壶,嘴唇抖动良久后用力闭上眼睛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这帮愚蠢至极的家伙!”
    特拉苏叹了口气埋怨道,“您既然知道就不该把‘郁金香号’交出去,或许到海上避避风头就过去了,现在没有了主力运输船,咱们塔特家可能会因此没落!”
    阿契索失控地将水壶砸在廊柱上大骂道,“闭嘴,如果我们抱着这两艘船,就像抱住了两口棺材一样危险,你为何对政治如此愚钝!”
    被水花打湿长袍的特拉苏抬起头,和缓中带着坚定道,“我只想做个成功的商人,对政治不感兴趣,而且没钱谈什么政治,咱们家这次损失太大了!”
    阿契索一把抓住儿子的领口低声咆哮道,“你被香料熏坏了脑子?没有政治依靠,你的生意像站街的妓女一样分文不值,如果正在运转的主体政治被毁掉,那就是所有人的灾难,没人可以独善其身,所以必要的时候,为了家族就是献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特拉苏看着激动的父亲,忙柔声让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明白,您别生气!”
    阿契索慢慢松开儿子特拉苏,又用力整理着他褶皱的领口道,“如果失去了政治的依托,财富越多越凶险,就像现在的兵临城下!”
    特拉苏撇撇嘴,无奈点点头道,“我会听您的吩咐!”
    看着儿子恭顺的脸,阿契索深叹口气忧愤道,“我现在就去,不能让他们像你一样乱了阵脚,这种孱弱会波及所有人!”说着快步向门外的马车走去。
    艾蒙派缇王宫大殿内,查理尼三世坐在金狮王座上拧着自己蓬松的胡须,死死盯着担架上好像奄奄一息的梅尼达。
    这时戴克和巴赛尔并肩走上大殿,轻声道,“据探报,咱们进入尹更斯湖的四艘船确实都被击沉,船员无一幸免,而且厄姆尼海军和运兵车在弗朗唯群岛结束了补给,已经开拔向托拉姆港而来!”
    面无表情的查理尼三世仰起头,斜视着双腿绷着夹板、紧闭双眼的梅尼达道,“我们伟大的海军统帅,你的战绩真是让人惊心动魄!”
    担架上的梅尼达微微抬起擦伤淤青的脸,又佯装晕厥地倒在担架上。
    穿着金丝长袍的查理尼三世终于暴怒地站起身,快步来到梅尼达面前咆哮道,“别给我装死,你他妈和桑切斯一样都是废物,我他妈真想亲手掐死你!”说着抬脚要踢。
    “咔嚓咔嚓”的盔甲声传来,穿着轻甲的米勒快步走上大殿,将封羊皮信递到查理尼三世面前。
    查理尼三世强忍着收起要落下的软靴,气冲冲接过书信略览几眼后朝众人大喊道,“又是该死的乌坎那斯人!”
    不露声色的麦道夫走上前,伸手拿过弟弟手里的书信,边看边火上浇油道,“看来伯尼萨帝国要腹背受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听着麦道夫的冷言冷语,脸色涨红的查理尼三世却突然恢复了理智般陷入沉默,片刻后盯着米勒道,“马上派人通知那个小兽血,让他给我死战到底,决不能让乌匪越过长墙,还有桑切斯,让他马上组织军队到巨石城来,我们要与那些想要登陆的厄姆尼人决一死战!”
    麦道夫哼了声,面露诧异地盯着查理尼三世道,“贤弟,桑切斯已经被你罢黜,现在可能正在千里之外的斯克利诺传教。”
    查理尼三世这时才想起自己险些逼死桑切斯的事,于是鼻子喘着粗气坐回王座懊恼道,“弗林锡、小奥古斯塔、坎帕尼、奎托姆、迪比特随便哪个领主,让他们来勤王,难道伯尼萨帝国只能依靠那个特克斯洛城吗?”
    麦道夫站到大殿中央,眉毛轻轻扬了扬朝米勒道,“骑士,通知坎帕尼的安克缇·仑尼王公,元老院已任命他为帝国军队副指挥使,请他汇集其他城邦军队来勤王,现在是他洗清诽谤、见证忠诚的关键时刻。”说完又转身嘱咐巴赛尔道,“你去召集尹更斯湖所有沼泽人,让他们远离托拉姆港口,都到塞恩斯的领地集结!”随即又来到戴克王子面前柔声道,“你去让狼人首领特拉博达在卢卡斯森林做好防守准备,顺便给他送去些礼物,尤其是军械库的那些年久箭矢,越多越好!”
    话音刚落,一群元老跟随着阿契索闹哄哄走上大殿,看到在担架上闭眼装晕的梅尼达,阿契索不管不顾上前怒问道,“为何你还活着?你的信誓旦旦去哪了?我们要在帝国铜法碑前吊死你,哪怕你在昏迷中。”
    一直隐藏在众人身后的培歌突然劝道,“各位元老,梅尼达爵士已经尽力、身负重伤,大家能在城内闻着香薰、指点江山,就是因为有梅尼达爵士这样勇赴战阵的人,而且如果你们见识过厄姆尼人的凶残,就不会有鞭尸浴血英雄的念头了!”培歌身不由己的脱口而出后,不禁懊悔地捂住自己的嘴,而阿契索毫不理会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元老们道,“你们谁不知道航海中的法则?”
    元老们互相看看却不做声,阿契索轻蔑地笑笑,回头盯着培歌道,“爵士,船长必须和船一起浮沉,若是独自弃船逃生,就要被处死,几百年来一向如此!不是吗?”
    “好了,现在是伯尼萨帝国的王宫,弄得好像是在航船上!”麦道夫做着鬼脸调侃道。
    阿契索抬起头盯着麦道夫道,“你也想破坏我们赖以存在的海商法则?”
    麦道夫打量着盯着自己的元老们,摆摆手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们的规则和《众神法典》一样让人敬畏,人人应该遵守,无论是谁!”
    王座上的查理尼三世用手捏捏额头,沉着脸道,“你们好像确实都忘了这是在哪里?”
    众元老们互相看看,忙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道,“王上安康!”
    “安康个屁!”查理尼三世额头青筋暴起道,“你们是心怀怨气来找我讨说法还是...想用紧急法案惩治损害帝国利益的败类?”
    众元老品着查理尼三世略带威胁的话语,忙将手放在胸前再次弯腰行礼。
    “当然!”阿契索抬起头声音洪亮道,“对于那些大敌当前不仅畏首畏尾,还损公肥私的人,就应该加倍惩戒!”
    查理尼三世嘴角抽搐地缓缓走下王座,来到阿契索面前昂起头道,“你说说谁在畏首畏尾、损公肥私?公又是哪个公,私又是哪个私?”
    看着查理尼三世咄咄逼人的模样,阿契索冷笑却又圆滑躲闪道,“公在人心,私也在人心,至于谁在损公肥私,还得王上您公断!”
    听着阿契索暗含协商的话,查理尼三世也定了定心神转移话题道,“按照法典,咱们确实应该绞死这个懦夫,但是也不能滋生落井下石的心思,更何况大敌当前,所以无论奖惩都得从长计议!”
    感觉似乎要有讨价还价,几十名元老也附和地不停点头。
    阿契索却继续道,“不过据线报,梅尼达派出的先遣侦察舰队也被厄姆尼海军击沉,而本应随行出征的几位元老却还在港口,包括尹更斯沉没的四艘战船,除了梅尼达,其他三艘船的掌舵元老也都没有登船,甚至公然在‘贝隆圃’里豪赌!”
    “简直是谣言!”元老迪奥多站出身,向阿契索冷笑甩锅道,“这次留在港口的诸位元老都是帝国脏腑之臣,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没有登船参战,也应该是受到梅尼达的指派,绝对不会自作主张、临阵退缩。”
    元老阿契索瞟了眼险些坐起身要争辩,又赶快闭上眼的梅尼达,悠然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羊皮筏向众人展示道,“这些借据是有人从港口获得,并想要半价变现,上面有几位元老的签名和印鉴,包括中间人尼伯斯爵士的署名,不知道诸位怎么看?”
    迪奥多眯眼看着那些借据上鲜红的印鉴和熟悉的签名,恨恨道,“哪个商贾不周转?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契索扭脸哼笑道,“您忘了,这可是‘贝隆圃’赌场的空口贷,不知道铜法碑上关于子民赌博的刑罚,是否适用于元老?”
    望着继续向众位元老展示借据的阿契索,迪奥多眼珠转转尬笑道,“照你这么说,玩羊骨牌和青鹅棋输赢几个比索也应该被刑罚?”
    “别往我身上扯!”静观争执的查理尼三世转身回到王座道,“我玩青鹅棋,但不是赌博,最多也就是一半个金币!”
    阿契索强忍得意的笑,走到迪奥多面前道,“元老院曾明令严禁帝国子民进入‘贝隆圃’赌场,而这些元老却一晚上豪掷几千枚施洛华金币,不知道到底这件事源头在哪?”
    众元老们再次开始喧闹互相吵嚷道,“把这几个杂碎撵出元老院”、“赌博向来都有,尤其在海船上”、“大敌当前,居然如此纸碎金迷”、“估计他们喝多了以后还探望了那个蜂后”、“照这个数额,铜法碑上是杀无赦”、“那个妓院兼赌场的贝隆圃才是罪恶的根源”、“据说某些庄园即使是斋戒日照样聚赌,而且参与的都是达官显贵”、“看来躺在地上的那个还真是替罪羊”、“赌博总比无端杀奴强”、“和亲生子女乱伦才叫禽兽”........
    “还有给亲兄弟下毒夺遗产的怎么说!”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让大殿里的元老们顿时鸦雀无声,随即互揭老底的众元老开始怒目而视,又开始挑衅地互相推搡。
    看着大殿里的元老们即将再次因为口角而殴斗,查理尼三世忙起身怒道,“这是艾蒙派提王宫,不是元老院,更不是你们的私人宅邸。”
    但众元老早已怒发冲冠地紧盯自己的政治对手,甚至有人撸起袖子道,“如此羞辱,即使是在契卑洛神殿也孰不可忍!”说着众人开始揪着衣袍拳脚相加。
    躺在担架上被人们踩来踩去的梅尼达忙坐起身道,“你们听我......”可话还没说完,便不知被谁一脚又踹躺在担架上。
    看着彻底失控的大殿,查理尼三世怒不可遏道,“卫兵、卫兵,把这些亵渎王宫的东西都抓起来!”
    但冲上大殿的卫兵们看着这些权势滔天、非亲即故的元老,都手持长矛远远围着不敢上前。
    躲在远处的麦道夫看着蚁群般扭打成一团的元老们,又瞟了眼脸色涨红、冲下王座的查理尼三世,用洪亮的声音道,“我有个事关元老席位的重要事情要宣布,可能不需要你们投票!”
    瞬间,元老们停止了撕扯,扭头望向麦道夫。
    查理尼三世也收住举起的权杖,疑惑地转过脸。
    拄着黑色手杖的麦道夫缓缓走到众元老面前道,“大敌当前,正是需要人才之时,我宣布特拉苏成为元老院终生元老,为国效力!”说着又环顾众人道,“你们哪位元老反对这个提议吗?”
    站在不远处的阿契索紧紧盯着麦道夫道,“巢覆卵破,我身为元老,只想如同清理船蛆般消除帝国的隐藏危害,但不要往我身上泼借机勒索的脏水,希望王上能秉公处理梅尼达临阵脱逃之事。”
    听着阿契索的话,几名元老突然惊醒般纷纷点头道,“我们愿意让特拉苏成为终生元老,希望王上秉公处置!”
    麦道夫乘机向弟弟使了个眼色,查理尼三世冷冷瞥了眼躺在担架上闭眼偷听的梅尼达,放下手中的权杖思索片刻,有些不情愿地大声宣布道,“那就暂定如此,三年考验期后正式任命,而且我认为对于梅尼达,应将他降格为旁听协从元老,褫夺他的一半家产,部分用于征召士兵,对抗厄姆尼人,其他用来支付塔特家和迪奥多家的购船债务!”
    阿契索假装余怒未消,但又认可地将手放在胸前行礼,元老们也松了口气地向查理尼三世弯腰行礼。
    查理尼三世轻蔑地瞟了眼阿契索,大声道,“我也收到消息,厄姆尼人的上千艘军舰在撒布莱梅海峡集结,而且他们的先遣队确实已经开始围攻帝国在海上的所有船只,估计不出两个月他们的大军就能进入托拉姆港,据估算,敌人的数量不少于六十万,而乌坎那斯匪徒不时越过瓦格纳长墙骚扰劫掠,小奥古斯塔的卢鲁·巴赫正奋力血战,所以帝国其他城邦也时刻在戒备中,目前能给咱们的支援会极其有限!”
    看到在场的元老们都默不作声,查理尼三世补充道,“虽然咱们偷袭厄姆尼人战舰失利,遭受了损失,托拉姆港也危在旦夕,但我们还有沼泽和卢卡斯森林做屏障,况且咱们万众一心,不是吗!”查理尼三世边说边打量着这些心神不宁的元老。
    麦道夫拄着手杖也走上前道,“生活总是充满危机,只有勇于面对才能获胜,何况我们赢过很多次,自私自利只会带来全盘的灾难。”
    被提点的阿契索低头沉思片刻,大声说道,“梅尼达家财产偿付我的,我将再次垫付做军费,帝国购买我家商船的欠款延期到战争结束再开始支付,我们塔特家将全力支保卫帝国的战争。”
    查理尼三世松了口气笑笑道,“阿契索爵士,您始终是伯尼萨帝国的柱石,咱们荣辱与共,如果您信任我,请回去品着美酒静候佳音,帝国军队会再次挫败厄姆尼侵略者,但我也希望各位能慷慨解囊,避免...巢覆卵破。”
    听到查理尼三世想要再次获得捐款,一众元老马忙围着阿契索和迪奥多身边开始低声交谈。
    而眉头紧锁的麦道夫突然抬起头道,“对,急需大笔资金,必须马上开始修建长滩通往托拉姆港的路,越快越好!”
    因撕扯而长袍破烂的众元老诧异地望向麦道夫,王座上的查理尼三世似乎有些反应迟钝地疑惑道,“你要给厄姆尼人铺路?”
    麦道夫神情凝重道,“必须马上开始在长滩修建可供骑兵通行的路,哪怕是已经开战,也要边战边修,长滩比港口还要关键!”
    查理尼三世靠进王座,盯着比以前苍老许多的麦道夫道,“虽然修路的事情已经筹备完成,但我认为现在不合时宜,万一港口失守,或者说港口必然失守后,厄姆尼人会踩着平坦的路长驱直入来到巨石城下,您这是要敞开大门欢迎他们?”
    麦道夫干笑几声道,“瑞尼,你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到真正的危机在哪吗?”
    查理尼三世探起身子不满道,“不要叫我瑞尼,只有咱们的父亲才可以这样叫我,另外你说得我也明白,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区区几个沼泽人会让你如此紧张,他们只不过是群连像样衣服都没有的野蛮人,可能在咱们击败厄姆尼人的时候,捎带就能打得他们连自己都不认识,继续乖乖做帝国的免费苦力,另外修建道路的前期材料和人员已经被萨茹尔借用了,她在扩建新救济院,可以彰显我们艾蒙派提的仁慈,我觉得这样更有必要!”
    麦道夫呆愣地听着查理尼三世的话,眨眨眼皮点点头道,“你是伯尼达帝国的一国之君,我只是建议,但你可能会为自己的做法吃苦头!”
    面对麦道夫居高临下般的奚嘲,查理尼三世回呛道,“伟大的诸神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难能可贵,是他们的大意还是不屑拖累我们这些凡人?”
    麦道夫瞥眼怒瞪道,“有一点甜头你就得意忘形,不要暴露你那急不可耐的丑陋。”
    查理尼三世冷笑道,“伟大的神啊,你给我们带来的灾祸远比安乐要多!”
    麦道夫宛若雷击般矗在原地,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拂袖而去。
    查理尼三世同样暴跳如雷地起身撒气道,“是谁刚才说在神殿也孰不可忍?”
    而众元老慌忙快步向大殿外逃去,有人趁乱一脚踢在梅尼达裆部咒骂道,“为了老子入股的沉船!”
    《虚伪的荣耀》: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利益,如果有区别,那就是现在的,或是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