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顶部的大灯一开，整个昏暗包厢都变得明亮起来，那种金迷纸醉的昏沉感散去，封宣仪看到一张今天早上才在报纸上看到过的脸。
    相比报纸上的模糊，这次要更直观，这位被某些报纸吹捧为“新月女神”的弘帮大小姐，如果只以为这是吹捧她在弘帮的地位，或者因为她足够有钱才那么说，多少有点狭隘。
    纪灵不仅有香江现在痴迷的欧式深邃骨相，更有一种深山少数民族的神秘感，分不清是因为那双诡异的黑色眼睛，还是眉眼的轮廓问题，总之，她有一张让人能够一眼就记住，一眼就知道她很美的漂亮脸蛋。
    但和给予那些明星闺秀的“xx甜心”、“xx美人”、“xx小姐”的外号不同，新月是指纪灵人在香江最富贵的半月山居住，同时，封宣仪觉得，也是指她隐含着危险，不可靠近更不可亵渎。
    她一开始怎么会看都懒得细看，只以为纪灵是陆旭的新情人呢？
    大抵是……
    刚见面那一幕太熟悉了吧……
    封宣仪沉默以对，陆旭被灯光闪了一下，似乎冷静了一点点点，他看着仍然年轻漂亮的封宣仪，抓着不知什么时候还尿了裤子的陆雄走进包厢。
    “我跟你们说过，”他声音明显压着火气，像一座要爆发不爆发的火山，“让你们送阿雄去戒毒。”
    多么狼狈啊，那一地的水渍，封宣仪看着它晕染了陆雄的裤子和那一小片地毯，不屑地嗤笑一声：“自己找死，我为什么要拦着呢？”
    这一笑直接引爆了陆旭，他丢下陆雄大吼：“阿雄不是你的儿子？！”
    “我什么时候生过儿子？”
    封宣仪一脸莫名，纪灵就坐在她旁边，把她眼中的讽刺和冷笑看得真真的。
    当然，她都说得这么直白了，陆旭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懂。
    他仿佛有些难以置信：“我让你跟阿梅一起照顾他啊。”
    “唔，”封宣仪摸索着掏出一根烟，借着点烟的动作掩饰自己此刻晦暗的表情，“是啊，你让我照顾‘你’跟葛梅的儿子。”
    “你”那个音读得重重的，她深深吸了一口烟，却在下一秒跟被恶心到一样，又一口把烟呸掉。
    陆旭还在那边生气，仿佛没有注意到。
    纪灵咽下一口橘子，帮陆旭划重点：“‘你’的儿子！”
    陆旭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什么意思？”
    封宣仪露出很无语的笑，看着陆旭，像在看一个小傻瓜，眼中分明还有些爱意没有燃尽。
    “意思就是，”她眼眶慢慢红了，不知是生气，心疼，还是绝望，“你有一次受伤，邓叔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他跟我说，你不会有小孩了。”
    陆旭被化妆成六十来岁的脸有一瞬间表情空白，看着封宣仪，又慢慢低头看地上的陆雄。
    封宣仪又摸出一根烟，呆呆地看了一秒，笑了一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都不能有小孩，‘你’跟葛梅的儿子怎么来的？”
    陆旭茫然地眨眨眼，这呆滞的表情配合着这妆容有点滑稽，更滑稽的是，他呆呆反驳封宣仪：“你胡说。”
    封宣仪都被逗笑了，冷笑着点燃这根烟。
    氤氲的白烟中，通红的眼眶和爱意一起，随着烟慢慢散去了。
    陆旭又看了下地上的陆雄，这孩子确实跟陆旭不像，从性格到长相，但他长得像葛梅……不过真说起来，现在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其实也看不清具体长相。
    他兀自纠结着，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专注刚才的问题似的，指责封宣仪：“我让你送他去戒毒的！”
    封宣仪彻底摆烂：“我懒得管。”
    又笑，“谁惹出来的麻烦谁收尾，沈幸安和葛梅的儿子，我管了干嘛。”
    陆旭整个瞳孔都地震了。
    纪灵也跟着眨眨眼：“可是不是沈幸安带陆雄追龙，想把他带坏的吗？”
    封宣仪倒是对纪灵态度很好，仿佛发现她不是情敌之后，整个人都心平气和起来，不仅刚才告诉纪灵橘子甜，现在也很好脾气地说：“是啊，他不知道陆雄是他儿子嘛。”
    “哦~”纪灵一脸恍然。
    她说呢，前世感觉封宣仪、沈幸安和葛梅三人很奇怪。
    封宣仪当时明明为陆旭的死那么痛苦，现在却跟沈幸安搅和在一起。
    一切如果按照封宣仪现在说的去理解，就都说得通了。
    陆旭似乎在电光火石之间抓到了什么线索，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是……你默许沈幸安带阿雄追龙的？”
    是默许，还是纵容……甚至，是撺掇？
    封宣仪的脸被烟气弄得朦胧，声音反而要清晰许多：“是啊。”
    她轻轻的笑，呢喃着说：“我觉得很有意思嘛。”
    纪灵突然开口：“沈幸安刚才想来找你，不过外面闹得很凶，他自己跑掉了。”
    封宣仪抖了抖烟灰，无所谓地评价：“某胆鬼是这样的咯。”
    真有胆，也就不会一边对陆旭阿谀奉承，一边又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对他“唯一的儿子”下手了。
    哦，还勾引两位大嫂。
    陆旭有些心神不宁的打开包厢的门，确实隐约听到吵闹声，联想到纪灵两个保镖都不在，她又那么自信，于是问：“你的人？”
    纪灵耸耸肩，“总不能真是为了给你看你儿子追龙才来吧。”
    陆旭彻底离开陆雄那一小范围，有些颓然的坐到沙发上……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手在沙发上摸索片刻，从沙发缝隙里摸出一根情趣皮鞭。
    他不可思议又有些崩溃地问封宣仪：“你真叫了别的男人？！”
    “我为什么不能？”封宣仪一脸莫名的反问，“你找别的女人，用你的钱找别的男人，我更开心。”
    “你！”陆旭作势要打封宣仪。
    已经抓住她的肩膀，甚至抬起右手了，却又在手举到最高处时顿住。
    仿佛抱怨，又仿佛提醒自己一样，怒视着封宣仪大吼：“我他妈说过我不会打你的！”
    封宣仪嘲讽一笑，眼泪却毫无征兆，莫名其妙掉下来。
    陆旭被她哭得心慌一般，急忙松开手，有些讷讷地说：“你，你不高兴你可以跟我说啊。”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没跟你说过我讨厌她们吗？！”
    当然是说过的，在陆旭遥远的记忆里，封宣仪还是会跟他闹别扭的。
    只是他那会儿也很年轻，整天跟兄弟们抢地盘，说声刀口舔血不过分，他就是三爷和大少手下最得力的马仔，他敢拍着胸脯说，所有堂主都不如他拼命。
    那样癫狂的日子里，他需要一些发泄，不去碰那些危险的，他选择最无害的女人来安抚他的心绪。
    封宣仪之外，他有过很多很多女人，多到他现在都记不清很多人的相貌了。
    他给钱，她们给性，激情时相聚，褪去时一拍两散。
    她们都如过眼云烟，最终还在他身边的，只有大太太封宣仪和二太太葛梅。
    这就是陆旭概念里的真爱。
    只是现在，真爱似乎也离他而去了。
    纪灵长长叹息一声，不知是叹息他们两人，还是叹息上面往回走的罗兰。
    如此漂亮的人类，她要失去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