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挂了顾兴东的电话，又打电话安抚了一下焦急的妈妈，然后刚把杨锋和胡娟叫过来，准备去市纪委和老王对质，忽然接到了徐若云打来的电话。
    “小洛，董继挂了你的电话，马上就给他爸打电话了，然后董继开进屋去说了，他们后面说的什么，我就没听见了。
    我倒是不担心你，因为我知道你资金来源合法合规，也交过税了，我哥还帮你开了证明文件的，我担心的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借着你去攻击你背后的人，你要上心。”
    徐若云小声说道：“你以后小心点董继开，别轻信他的话。”
    “谢了，姐。”王洛连忙感谢，然后提醒：“姐你也悠着点，这要是被抓个现行，肯定什么陈年旧案都往你身上甩。”
    “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咱们马上有大事要做，老住这确实也不方便……明天我就搬去江城！”徐若云顿时也上了心，且十分的果决。
    “好的，那我们见面再详聊。”
    王洛挂了电话，眼角的余光扫过前排两个保镖，心里已经在考虑，有些人和事，还是得避开他们才行，然后该考验的也不能省略。
    贺东的前车之鉴，得吸取教训啊。
    但这事儿急也急不来，毕竟哪怕是乔爷爷那样的高位，也不能保证身边的人，没有各自的小心思。
    车子开到市纪委门口，董继开也是刚到，然后王洛的车跟着董继开进了纪委大院。
    杨锋和胡娟两人都明显严肃起来，这可是市纪委。
    “你们俩自己商量，留一个人在车里，警惕点，别让人往咱车里放什么奇怪的东西。”王洛说完，就一马当先朝办公楼走去。
    董继开的嘴角抽了抽，但忽然觉得，这不是夸张啊，这他妈是谨慎啊！
    下次学起来！
    胡娟从后面追上来，落后王洛两步远，表情严肃、亦步亦趋地跟着。
    因为董继开已经打过电话，所以过来报了姓名以后，一行三人很快就被带去了最里面的大办公室，里头已经有十几个工作人员，正围着王守正聊着什么。
    董继开走着走着，忽然心虚……糟糕，忘了掩饰了，他这直奔目标的效率，分明就是已经提前拜托他爸打过招呼了啊。
    但看看王洛似乎没注意，董继开暗暗吁了一口气，心想王洛一定是没想到……他才多大，18岁，官场里的道道他哪能都明白？对，一定是没想到。
    王守正听到动静看过来，见到王洛，突然神情有些恍惚……旋即冷静下来，朝王洛招招手，说道：“小洛，过来，把你的情况交代一下。”
    胡娟有点儿懵，啊？我刚找的老板啊，这就……栽了？
    那我这就……又失业了？
    王洛大马金刀地坐下，说道：“你们谁是能拍板的？”
    对面一个中年人满脸激愤，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叫道：“你老实点儿，到了这还敢嚣张？来人，把他给我拷起来。”
    王守正也怒喝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你说拷人就拷人？你这是违纪！”
    但没人搭理他，四五个年轻人已经摩拳擦掌地围过来了。
    胡娟顿时一僵……那我是保护还是不保护？
    王洛看了看老王，啧，老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两边都得罪啊！
    王洛不去理睬这些乱七八糟，淡淡地说道：“我来之前给省委秘书处打了电话，关于我资金来源的相关证明文件，很快就会从省委秘书处传真到省纪委，然后再传真到你们市纪委，所以出于善意，我建议你们这如果有能拍板的人，立刻该汇报的汇报，该请示的请示。
    当然，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顺便说一句，最多半小时，如果你们这没收到省纪委的传真，也请告诉我一声，我再打电话给省委，让他们派专人送文件过来，顺便查一查是哪位领导在对抗省委的工作安排。
    我不管你们的工作流程是怎样的，反正我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来这里配合调查的，我该说的话也已经说清楚了，现在是你们愿不愿意配合省委的工作安排的问题？
    最后一句话，我身边的这位，董继开，他是受市委董济华书记委托，亲自过来做个见证人的。”
    王洛说完，大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对抗省委的工作安排？
    这大帽子扣的，谁敢！
    王洛说的这么笃定，这么自信满满，连董公子也跟着来了……那大概率不是吹牛逼，不然董书记是失心疯了让亲儿子过来当显眼包吗？
    刚才围过来的几人，默默地将手铐又揣进兜里……等等吧，不就半小时吗？
    但大概率，是用不上这个了。
    刚才拍桌子的那个中年人，也是满脸尴尬，本想硬挺着的，但又有些不托底，犹豫片刻，叮嘱手下看好王洛，别让他跑了，然后他自己出去了。
    胡娟满脸惊喜，精神振奋。
    刚以为自己的老板是个坏人，转眼间就变成好人了……这好人和坏人之间的转换，有点快。
    董继开则嘴角抽抽……我错了，这小子什么都知道，还顺手把我当成见证人？我他妈就是带你过来，我算什么见证人啊！我不要啊！
    但事到临头，哪还有他后退的余地？
    不然呢，算是他带头不配合省委的工作安排？还是他爹授意的？
    没这么坑爹的。
    妈哒！以后我在跟王洛出来，我他妈就是狗！
    而王守正怔了好一会儿，看看四周，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有些歉然地看向王洛。
    他这会儿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被人当枪使了。
    虽然他一向不介意这个，反正不管是不是当枪，他反应的都是确有其事，从来没放过空炮。
    但这一次，是他儿子……而且还头一回放空炮了！
    走到王洛身边，王守正有些不放心地低声确认：“你那钱不是赌博赢得吗？省委会给你开证明？”
    王洛看看老王，见周围的人包括董继开和胡娟，都貌似不在意的样子，然后一个个竖起耳朵在偷听。
    “老王啊，你知道在濠江、摩纳哥，和拉斯维加斯的持牌赌场，赌博是合法的吗？”
    王洛幽幽说道：“出门在外，要遵守当地国的法律，你要是以内地的法律去判国外的罪，那才是违法的。老王啊，你要坚持实事求是，而不是信谣传谣。
    还有，你也该好好学习一下法律了，官员可不能是法盲啊。”
    王守正的脸色顿时黑的跟锅底一样，兔崽子，连一声爸都不叫，还嘲讽我？
    这时，旁边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突然插嘴：“交税了吗？”
    “交了。”
    “在丑国交的还是在华夏交的？”
    “在丑国交的。”
    “那你在华夏还是没交税啊，你这是偷税漏税。”中年人义正辞严地说道。
    “根据1984年中美之间避免双重征税的税收协定，只需要交一次就可以了。”
    “那为什么你不在华夏交？”中年人义正词严地说道。
    “这是个好问题，我会通过正当途径，向上面反映你的建议的。”王洛淡淡地说道。
    王守正听到这两人之间，言语间的交锋，也是替儿子捏了一把汗……甚至听到那句刁难的提问，他一时都反应不过来，要怎么回答。
    结果王洛答的很完美。
    那个中年干部被噎住，一时也不知道，他是该穷追不舍地逼问？还是适可而止？
    但王洛的回答，他总有种再逼问，就不太妙的预感……想了想，他决定换一个角度。
    “你在丑国交了税，回国又不交，难道你就不捐点钱？”中年干部继续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等省里给我举行仪式的时候，我会在讲话的时候，把你的提问，原封不动地说出来的。”王洛一脸赞许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当纪委书记，我会举荐你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干部顿时沉默了。
    董继开不知道为什么，脸部肌肉突然有点想有规律地运动，嘴角也止不住地想向两侧舒展……
    啧，这怼人怼的，以夸奖的语气……举荐？
    哈哈，举荐。
    他都想这么干，可是他不敢。
    爽！
    王洛扭头看向董继开：“董哥，回头帮我问问这位领导的名字，等见到齐书记的时候，我举荐他。”
    那人嘴角直抽抽，眼神有些涣散，秉持着最后的倔强，他没有哭出来。
    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他应该出去汇报的。
    王守正有点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你差不多得了，这位同志也是询问情况，你威胁他做什么？”
    中年干部感激地看了王守正一眼，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把稳了，他爹还是向着我的。
    王洛啧啧两声，对王守正说道：“是有人叫你来市纪委的吧？”
    老王嘴唇动了动，没吱声。
    “我这次出国呢，拉了一些国际订单回来，这几天省里主要领导正在组建协调小组，同时工业大摸底，看看怎么动员省内的企业开工生产。当然，因为外汇紧张，所以就用我剩下的美刀做垫资。”
    王洛看着王守正，悠悠说道：“然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王守正同志，突然越级跑到陵城市纪委，举报我的资金来源有问题……啧。”
    王守正整个人都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洛，嘴唇哆嗦着。
    本以为是怕王洛走歪门邪道赚了钱，会干些出格的事情，所以及时制止，结果事情干了才发现，他破坏的居然是省里的计划？
    现在全国的企业效益都极差，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甚至破产……但社会主义的国企怎么可以破产？
    这个刚兑，绝不可以打破。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下岗减负，改制重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下岗潮差不多已经不可避免。
    现在王洛突然拉来一些国际订单……还是一些！这能让多少企业和职工活下去？至少能多坚持坚持吧。
    他不明就里，居然成了破坏者的枪！
    “钱有德！”王守正咬着牙，眼圈泛红，又有些茫然地说道：“是钱有德告诉我的，他说你用赌博赢的黑钱招摇过市，贿赂官员，欺凌妇女，市纪委已经对你立案调查……
    我问你，你也不跟我说。我问你妈，你妈也不搭理我。我想找你问清楚，但我联系不上你。所以我就跑来市纪委，我举报我自己，是我没教育好你，是我的责任。
    我来的时候就把一切情况都说了，他们说你的情况很严重，但只要你能自首，就可以从轻处理。”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王洛环顾四周，见纪委的人都没什么异样，一个个低着头，就了然了……老王说的是实情，他是真以为自己干了那些事，所以就着急过来……可能是想替自己承担一些吧。
    “去把你的笔录，或者录音，都留好……当然，没有笔录，或者笔录被销毁了，那就更好了。”王洛淡淡地说道。
    刚站起身的几人，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好家伙，这要是东西不见了，那可就真是王守正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锅我可不能替领导背，该谁的就是谁的，大不了大家一起。
    王守正歉疚地看着王洛。
    王洛也有些唏嘘，他缓和了情绪，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说道：“老王啊，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的事儿，我妈应该跟你说过了吧？我看，捡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在陵城市，在董公子和这些领导的见证下，登报把这事儿办了吧。
    希望我们父子，有一个体面的结束。从此你可以安心做你为国奉献的理想，你把你器官都奉献了也没人管你。我们各自安好，我还挺能挣钱的，我能把我妈照顾的很好，你也不希望我妈天天跟着你，担惊受怕，受苦受穷，还要被人刁难算计吧？她也一大把年纪了，跟你一天福没享到，临到老了也没个善终，这对她不公平。
    如果我好好说话，你还顽冥不化，那我也顾不上我妈难过了，我会竭尽我所有的资源和人脉对付你，我知道你干净，但没关系，我可以把你调去边疆，你可以老死在那，为国家做一辈子贡献，实现你为国家奉献一切的伟大理想。”
    满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人能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出那么杀气腾腾的话。
    王守正浑身颤抖，闭着眼，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深深地看了王洛一眼，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同意了，断吧！还有，我会和你妈离婚的，然后申请调去边疆……或许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连累别人，我应该换一个合适的地方，做我应该做的事。”
    满屋子的人都张大嘴巴，他们很难想象，现在这个年月，还有这么纯粹的干部吗？真就一心为公！
    王洛伸出手，和王守正握在一起：“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