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采薇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写满沧桑的女人希冀的望过来。
她眼角向下垂着,嘴角干裂,因为走的急,额角布满汗水。
“你那好儿子在外面欠了一百两银子,人家是来要债的!”
朱春富故意抢先说道,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要,要债?”
方氏身子一颤,站立不稳的向后摔去,她男人刘二虎一把将人捞住这才免了皮肉之苦。
刘二虎是一个典型的庄稼汉子,名字中虽是有个虎字却瞧不出他有一点老虎唯吾至尊的硬气,脸上尽是惊慌和讨好。
“俺家狗子欠了一百两银子?”
“对,刘狗子欠我一百两银子之后人就失踪了,我兄弟几个这才来朱家村探查一下消息!”
刘狗子当然没有欠余采薇钱了,那契纸也是来的路上临时伪造的。
此举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感到害怕,更容易问出实话罢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之中,她正是要借这朱家村查出聚渝会。
“狗子,狗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方氏泪珠要落不落的挂在脸上,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靠在刘二虎身上。
刘春生怯生生的躲在刘二虎的身后,憋着嘴要哭不哭的。
他有些后悔将这四个大哥哥迎进门了。
余采薇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就极有眼力见的上前张罗着说道。
“哎,哥哥嫂嫂莫怕莫怕,我们哥几个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今天就是来问问情况。”
一边说,一边引着刘二虎和方氏坐到石桌旁。
但二人哪敢坐啊,身体打着颤转头看向朱春富,竟是想让他拿主意的意思。
朱春富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啧’了一声。
“哎呀,你俩怕啥,你俩不是一直想知道狗子的消息吗?这下有消息了你俩应该开心呀?”
见天的问他狗子怎么也不往家捎个信……
他上哪知道去?他只负责收人,人到手了之后的事可就不归他管了!
“哎呀,你们说着哈,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朱春富话音一落就往外跑,像是生怕再被余采薇抓住要钱似的。
前脚朱春富走了,后脚就有人就捂着肚子,装作肚子疼的样子往院门外边跑。
朱春富绝对没那么简单,跟着他或许能得到什么信息。
余采薇走上前安抚的将方氏拉到桌前坐着,刘二虎紧跟其后坐在了方氏边上。
刘春生被方氏抱在了怀中。
小五小七尽职尽责装成打手的模样,站在余采薇身后。
“你俩真的别怕,我今日也只是来问些消息的。”
“你们最后见到狗子是在什么时候?”
为母则刚,方氏比先前已经镇定多了,她思索着说道。
“三年前,狗子去大户人家当书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她拿出一块汗巾抹了抹眼角泪珠。
“大前年公爹去山上砍柴,摔断了腿,家中没钱给治,不得已才让狗子去大户人家当了书童。”
“村长说当书童能认字,是个天大的好事,每月不仅有一两银子拿,还能学本事呢!”
如果当真是去大户人家当书童了,那当然是件好事。
只是……
要知道庄户人家一年到头的忙碌,除去自家口粮,再将官府的税交了。
最后能剩下三两银子都是殷实人家了。
而狗子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拿!
一年那可是十二两银子,能给家里添一只大牲口了。
再说回来,就算是将军府这般显赫的人家,也只有一等丫鬟月银将将够到一两银。
这朱家村的村长介绍的大户人家到底是何等大户人家?
一个字都不识村童就能开出一两银子的月钱?
余采薇压下心中不好的想法,温声问道:“这三年来狗子一次都没有给家里来过信吗?”
“没有,俺去找了村长问了,村长说大户人家规矩多,过年了都不允许出来走亲戚的。”
刘二虎一脸苦相,脊背弯曲着,头也深深的垂着,像是要埋进石桌里。
余采薇又问:“村中还有多少人和狗子一样,被村长介绍着出去做工了?”
方氏仔细想了想才开口,“除了犯了错被主家罚了没熬过去的张乐,约莫还有五个娃娃。”
“有人死了?”
余采薇神色之间添了一抹凝重,“你可还记得那张乐死的时候多大年纪?”
“张乐比春生大五岁,死的时候得有十三了。”
“张乐也是个可怜娃娃,小时候可懂事的一个男娃娃,谁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主家,被罚了一顿之后,没钱看病就这么熬死了……”
方氏许是想到了狗子,担心狗子是不是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主家被责罚。
刚被擦掉的泪珠立马又涌了出来。
余采薇又问:“这些事都是谁同你说的?也是村长吗?”
“没有听到村长亲口说,村,村子里就是这么传的,还,还说张乐死了之后主家赔了五十两银呢。”
刘二虎木讷的补充,语气有些奇怪。
竟像是有些羡慕张家得那五十两银一般。
方氏又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着:“狗子孝顺,每月一两的月银,八成都邮寄回了家里,因为他的贴补,家里也算是好过了些。”
余采薇看着在方氏怀中跟着悲伤的刘春生。
心中默然想到,日子好过的肯定不是一点半点。
刘春生这个和刘狗子,刘二虎截然不同的名字便能说明问题了。
“春生是去学堂念书了吧?”
“嗯,去岁刚送去,春生这娃娃聪明,便是认些字,有他哥哥帮衬着,去当个账房先生也是好的啊。”
方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抚摸着刘春生的包包头。
她的手全是做农活生出的老茧,落到包包头上,勾出了几丝碎发。
紧接着方氏便殷切的看向了余采薇,手想落在她手上,却又怕得罪人,便窘迫的放在了石桌上。
“我家狗子真的是个好娃娃,若是没有他,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早就在三年前冬天雪灾的时候冻死了。”
“他怎么可能欠出一百两银子呢?”
余采薇盯着方氏的眼睛瞧,紧张,担心,但最明显的情绪还是害怕。
就是不知道是害怕这一百两银子要她家来还,还是害怕刘狗子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