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回来了。”
见面招呼一句,李桓在他对面坐下,都不用去细看那令牌,径直道:“原来您就是英武殿的天字首座,还当真叫人意外。”
“意外么?”罗仲平微微一笑,“我送给你的银龙枪,你不是用得挺顺手么,真没觉察出点什么?”
“一开始没多想,后来芸芸看了那把枪,说一看就是藏兵谷的手艺,我隐隐猜到了一点。只不过,还是很意外。”李桓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显然,此次藏兵谷起兵,并非帮着雍王造反,而是充当内应。
整个平叛过程中,包括凤阳坡决战在内的诸多关键战役,藏兵谷都暗中相助姜平武大军,轻而易举将雍王击败。最后还打开了渝州城门,令雍王一家束手就擒。
可以说,藏兵谷在此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任姜铭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藏兵谷竟暗中效力于朝廷。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怎会投靠了朝廷?”李桓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我爹说,藏兵谷跟朝廷之间明争暗斗了好多年,势同水火,您怎会……”
罗仲平坦然道:“全都是因为四年前晋州一役,我组织人马,欲劫夺朝廷军饷,结果计划败露,我和千余弟兄被重兵围困。
当时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结果朝廷派人与我谈判,让我暗中替朝廷办事。我三十八个结拜兄弟被朝廷扣作人质,朝廷允诺,若我助朝廷铲除雍王,便将我那些兄弟放了。
朝廷和雍王狗咬狗,我自然无所谓,就同意了。为方便行事,朝廷授我这令牌,许我调用英武殿的势力。
多年来,我一直暗中打探雍王的暗桩分布,此前襄州的那些驻点,就是我告诉于坤的。
你心里别不舒服,那些人必须除掉,不仅是为朝廷,更是为你自己。你想想,姜铭大军攻打虞城之时,倘若那些人在城中发难,跟姜铭里应外合,会是怎样结果。”
李桓听得一阵沉默,的确,如今想来,就算他一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雍王的暗桩,而不是尚武堂之人,也会动手。
随后又问,“爹,那如今呢?你又是何打算?”
罗仲平笑道:“朝廷守约,已将我那些兄弟放了,今后各走各道。我那天字首座的名头,自今日起,就不作数了。”
罗芸满心气闷,没好气道:“爹!你暗中跟朝廷勾结了这么久,今后你到底向着谁!”
罗仲平喝了口茶,呵呵笑道:“你个傻丫头,不管我为谁做事,做了什么,记着,我永远只会向着你们。”
李桓听得沉默不语,对他这老丈人,他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罗仲平起身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天下纷争将起,你早已置身其中,想要脱身已不可能。记着,今后行事,定要思虑长远,切莫感情用事。
就像此次雍王一案,你理当离得远远的,冷眼旁观就是。此案结局早已注定,你这趟渝州之行,就纯属不该。”
李桓不以为然道:“那毕竟我的至亲之人,但有一线希望,我也该全力一试。大皇子已答应替我去向皇上求情,结局或有转机。”
罗仲平听得一叹,“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随后摆了摆手,笑道,“我既已到了襄州,就顺带替你和芸芸把婚事办了,抓紧准备吧。内乱结束,也是该庆贺一下。”
办喜事李桓自无意见,当即点头同意。
罗仲平又道:“南北两地内乱平定,估计很快就会全面开战。襄州地处要道,免不了经受战火,你们小两口婚后定要同心同德,携手奋进。”
“这还用你说。”罗芸轻哼一声,撇了撇嘴。
“对了,我藏兵谷中多有精兵强将,要不要我派些人手过来帮你们?”罗仲平又问。
李桓眉头微蹙,正要开口之时,却被罗芸抢先说道:“得了吧!你刚在渝州临阵倒戈,阴了雍王一把,谁敢信你!将来战事一起,我还怕你把我襄州城的城门也给打开!”
别说,这话倒是说出了李桓的心声。
罗仲平听得白眼直翻,瞪了她一眼,摇头叹道:“都说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果然不假啊。”
“谁让你个老东西总是藏着掖着,什么事都瞒着我。你可知自你造反以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整日担惊受怕,你缺德缺大发了!”罗芸一脸嗔怪道。
被女儿劈头盖脸怼了一通,罗仲平倒也不生气,随后很快和李桓将婚期定下,准备尽快操办。
诸事聊完,李桓去往后院,找到柳思思。她神色黯淡,正独自坐在亭中发呆。
“四叔!”见李桓到来,她赶忙起身迎了上来。
“思思,事情可能还有转机,我已让大皇子帮忙求情,请皇上赦免雍王一家死罪,你先莫着急。”
李桓拉着她手,回到亭中坐下。
“真的么?大皇子愿意帮忙?”
柳思思却未见多少喜色,幽声道,“雍王乃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可能饶过他们?四叔,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不管怎样,总得试试。”李桓柔声道,“此去渝州,我见到你娘了,她跟姜铭在一起,如此同生共死,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意。”
听得此言,柳思思默然垂泪。
李桓无声抚慰片刻,又道:“思思,你与芸芸相识多年。应该知道,她是个直性子,她爹做的那些事情,她压根不知情,你心里莫要怨她。”
柳思思摇了摇头,“我怎会怨她,是我自己心有愧疚,无颜面对她们。我们帮着雍王造反,害襄州遭受战火荼毒,害你劳心费神,如今却又赖你庇护方能苟且偷生……”
“行啦,事情都已过去,莫要多想。”李桓将她拉着坐进怀里,见她情绪低落,便想着打打岔,逗逗她,轻笑道,“原来你娘跟了我那大侄子,如此说来,她岂不就成了我侄媳妇?那你这辈分又差了一级,今后得管我叫四爷才是。”
柳思思抹了抹眼角,微微白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轻道:“刚刚我见罗叔叔……似是来了府上。”
“是啊。”
李桓点点头,想到藏兵谷跟栖霞坞的关系,他也很是无奈,说起来,栖霞坞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很大程度上是拜藏兵谷所赐。
“我不怪罗叔。”
柳思思知他所想,轻道,“他与我们各为其主,并非私怨,只是成王败寇而已。”但话一出口,神情还是显出几分落寞。
接着想了想,又问,“罗叔跟你说了么?他与朝廷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我娘万没想到,他居然会……”
李桓稍作犹豫,还是将罗仲平所言如实说给她听。
“四叔,你当真信他?”柳思思柳眉微蹙,“朝廷与藏兵谷历来敌对,你当真相信,雍王一除,朝廷就对藏兵谷放任不管?”